拾陆

琉璃的睡眠质量很糟糕。

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又非常容易被噩梦缠身，她几乎每一个晚上都睡不踏实。哪怕有安眠药可以助眠，但药效似乎有些过低了，或是无法立刻生效。若是加量，她的体质又无法接受。于是她便一直如此矛盾着、痛苦着地活下来，一到夜晚便恐惧到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才好。

夜晚永远都是最容易焦躁不安的时候。在黑暗之中，她所恐惧的一切，都仿佛暴风一样扑面袭来。失眠，于是疲倦却得不到休息的大脑开始了无休止的运作。眼前模糊一片之后又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幻觉。她愈发疲倦了，可就是无法入睡。

她讨厌失眠。但是她无法抵御失眠。

无论吃下多少的安眠药，大脑似乎都不会休息。

鹤田琉璃唔……

江雪左文字主君又遇到了什么痛苦吗？

江雪轻轻握着她的手，慢慢抚摸着。琉璃的皮肤永远都惨白得没有一丁点的血色，白得仿佛是恐怖故事里才偶尔会出现的僵尸。她瘫在江雪的怀里，揉着眼睛。

鹤田琉璃不……没有。

琉璃嘟囔着，摇了摇头。

宗三左文字无论主君有什么苦恼，我们都会努力帮助主君去解决的。

宗三轻轻抚摸着琉璃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

宗三左文字您只要说出来，我们立刻就会去帮您解决的。但是为什么，您总是喜欢把这些藏在心底呢？

琉璃低着头，没有说话。她看着即将燃尽的蜡烛，叹了口气。蜡烛快燃尽了，她也没办法睡过去。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滋味。疲倦得要命，可是无论如何都睡不过去。身体再如何疲倦，精神似乎都处于一种将睡未睡的边界状态。

太阁左文字唔……要怎样才能睡过去呢？是吃点东西吗？

太阁看着江雪与宗三，努力思索着。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小夜左文字啊，蜡烛似乎快要烧尽了。我去换一只蜡烛吧。

如果琉璃睡不过去，那么房间里就必须保持光明。琉璃说过无数次，黑暗的环境里会有“小黑”出没。但是一到晚上九点，房间就会非常准时的熄灯。

既然现在琉璃并不想入睡，那么果然还是去续上一只蜡烛比较好吧。

小夜起身，刚要离开时，琉璃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他回头，琉璃只是沉默着摇摇头。仿佛这样就已经耗尽了她的绝大多数力量、彻底失去了力气一样，琉璃慢慢地松开了手，依旧没有说什么。

小夜左文字主君？

小夜看着她。

琉璃看着他许久，说不出话。她大概是又开始了奇怪的警惕心与妄想症吧。她停顿许久，慢慢地将视线落在了那一瓶安眠药上。她有些恍惚，但还是伸出了手：

鹤田琉璃 ……我想我还需要一片阿普挫仑——

小夜左文字不行。您不能再吃了。

小夜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说。

琉璃呆滞地看着药瓶，有些惆怅。她必须要遵从医嘱，而不是任性妄为。她当然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大家担惊受怕的是什么。他们怕自己突然又疯了一样的去伤害自己，然后哭着嚷着想要解脱。

可到底什么才是解脱，谁也不知道。但是死亡绝对不会是解脱。毕竟她也无法真正的死亡。

她也记得她疯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已经不记得是具体原因是什么了，总之那时候的她就仿佛是疯了一样地摔打东西，还一口气吃了数片安眠药。之后据说是送去了医院，然后又给带回了本丸。至于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又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丝毫不清楚。

她说，她只是累了想休息而已。但是她的头脑、她的思维，却永远都不能休息。

她真的很累。

江雪看着已经没有多少经历却仍旧无比清醒的琉璃，忍不住哀伤地叹了口气。

宗三左文字您要听江雪哥给您吟诵一些佛经来助眠吗？——听说您曾在数珠丸那里听佛经听睡着了，数珠丸为此非常困扰呢。

宗三打趣地说着，扶着琉璃躺下，又给她盖好了被子。

宗三左文字不过如果您需要的话，让我来给您诵读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鹤田琉璃不。说不定听了以后，我会比现在更兴奋呢……？

琉璃看着宗三，眼中的疲累果然又少了些许。

宗三无奈地叹了口气，仍旧笑着抚摸着琉璃的头发。

鹤田琉璃唔……怎样都睡不着啊……

琉璃的身体愈发沉重疲倦了。她瘫在了床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天花板。疲倦，疲倦，数不清的疲倦。可是头脑无法安心地睡着。她看着天花板，愈发烦躁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她就要痛哭流涕了。

鹤田琉璃好累……

太阁左文字唔，不如唱两首催眠曲吧？

太阁突然提议，又看向了小夜。

太阁左文字小夜亲，就由你来吧？

小夜左文字诶？为什么是我？

小夜稍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太阁左文字小夜亲唱歌很好听的，一定可以的啦。

太阁笑着说。

鹤田琉璃诶……？真的吗？

琉璃看着小夜，也有了许多的兴致。

小夜左文字但是，我——

太阁左文字当然的咯！小夜亲就不要太害羞啦，大大方方地给主君唱一曲吧？

太阁看着小夜说。

小夜左文字唔……

宗三左文字小夜，没关系的。

宗三也如此轻声安慰着。

小夜左文字好、好吧。

那是在许久之前曾听过的摇篮曲。令人安心的歌曲与声音让琉璃也渐渐放下了心防。她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随着这段歌声一起入眠。但是这似乎还是有些困难。宗三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抚摸与轻缓的歌声几乎可以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江雪左文字……看来是睡过去了啊。

江雪轻轻抚摸着琉璃的头发，低声说着。

宗三左文字嗯。不过这次又折腾了很久啊，快有两三个小时了吧？……

宗三微微叹了口气。

宗三左文字如果什么时候主君可以完全卸下心防就好了啊。总是伴随着那么多的烦恼生活着，也难免会一直被痛苦缠身啊。

太阁左文字嗯，是啊。

太阁也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到底要如何让琉璃摆脱痛苦还是个大问题呢。

琉璃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便没什么精神。她坐在长廊上，很是疲倦地看着院子。院子里的一切都那么的有精神，唯独她没有什么精神。可是即便困到了这个地步，身体几乎都要瘫软到动弹不得，精神还是无法入眠。

这种将睡未睡的状态真的非常烦人。

她微微低下头，叹了口气。

小夜左文字主君，这是给你的。

鹤田琉璃诶？

小夜来到琉璃的面前，将手里的一小束百合花放在她的手里。

鹤田琉璃是百合啊……

小夜左文字听说百合花可以助眠。稍微闻一会儿，说不定就可以睡着了。

小夜坦率地说。

小夜左文字当然，我也听说百合花的香气有毒。如果主君睡过去了，我就去把花拿走。我绝对不会让花伤害到主君的。

鹤田琉璃唔……

琉璃勉强笑了笑。她现在就连保持微笑都无比疲倦。她将小夜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或者说，是她握住了小夜的胳膊，小夜只是顺势走进了她的怀抱之中，由着她抱着。琉璃抱着小夜，轻声道。

鹤田琉璃嗯，谢谢小夜……

小夜左文字只要可以帮助主君就可以了。

小夜平淡地说。

从只知道复仇这一条道路，再到学会珍惜自己身边的人，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巨大进步。小夜轻轻环住了琉璃的身子，学着向大人那样抚摸着她的后背。琉璃趴在他的肩上，稍微眯了一会儿。她睡不过去的。

但是，现在还是保持清醒比较好。她还想多陪陪他们。

毕竟他们在白天里可是很有活力的。

鹤田琉璃能过去坐一会儿吗？在这里一直站着的话，会很累吧……

小夜左文字嗯，好的。

小夜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在长廊上，看着天空发呆。谁也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但现在只需保持这样的静默就好。

小夜悄悄地将手覆盖在琉璃的手上。

只要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