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道,窗外的细雪飘飞。
但这雪花流连起舞的姿态,细细看去,犹如控诉着远方的情郎久久不归的深闺怨妇一般。
只见它顺着薄薄的寒风,肆意拍打着窗纸,夹杂着还残余一丝凛厉的寒意,直击得窗台,作着沙沙刺响。
若是留心听下去,竟有了几丝瘆人的心慌。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经受的住上天的哭泣。
还有的,便是那发自灵魂的拷问。
天道即人道,天人永同心。
这种浅显的无须解释的道理,王孟潇当然不可能不清楚。
但毕竟明镜高悬这四个字,从来就不是在需要他们英明断案的时候能够适时用上的。
但若说到如何躲开责任,往往这四个字的用处则远远不够。
他久久伫立在窗前,看着迷蒙的天色和凄怨的飞雪。
他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双耳,而他的心,早已掩住自己为数不多的创口。
不管多少年,这些秘密都要尽量的守下去。
往江宁府南大门左边的这只石狮子蹲守的位置拐上那么十几尺,便会看到一个不算太深的窄巷子。
这巷子似乎已有些年月,地上的砖石早已是久经斑驳。
巷子尽头便是一户人家,只一对姓陈的老夫妇合着膝下一双双胞姐弟俩。
四口人家便靠着传下来的串珠花儿手艺糊口过活。
虽不及甚么大富大贵的官宦人家,还算是做到三餐饱余。
清早起来洗漱之时,只听得姐姐小翠把弟弟叫到身旁,拍拍他的脑袋,笑了笑,便说道:“我今日便到那街上去卖货了。
爹娘今日身上不甚舒服。
宇弟,你真个长大了,便是要多担待些个,好让我们安个心来。”
陈宇这年岁虽是不甚大,但自小跟着父母亲姊总算是知晓些辛劳。
姐姐一轮嘱咐,自是记在心里,忙点头应承,颇是一番乖巧。
小翠见罢,便笑着向爹娘轻道来一声行程,便把房门轻轻关上,便拖着那卖珠花的几份行当,往江宁府门靠去。
那是平日里众多小摊贩子和行脚货郎们常到之地,颇是一个热闹市井。
有时赶上江宁府尹出巡或是府里须采购些个其他物事。
手下的采购官便时常偷个懒儿,嫌些路远,便顺水推舟地在这些小摊上购置了去库房交差。
一来图个方便,二来送个差价赚个快钱,两边都是得了个皆大欢喜。
因而货郎们对江宁府上也是十分奉承,好生伺候,向来并无一丝松懈之意。
这天偏生江宁府里头缺几刀草纸,也不知是何缘故,那姓钱的采购官方欲出门采办,没走几步,便先闹了肚子。
他自己便也一顿乱猜:“道不成,昨夜误贪食了些生冷果品,这可须得耽误了多少时日?”
他心里便也是越想越急。
手里的些把银子,即没把东西置办妥当带回府里,又落得这尴尬境地。
他左想右想,便心生一横,打定主意,暂时不敢回去。
他恰巧在街上闲逛苦思,忽然只觉头上的布帽往旁边一歪,似被一件极厚重的物事“喀喇”一声打中。
他刚想发怒,只见小翠连忙小跑过来,拾起了落在地上的珠串。
她见打中的这人却是官人打扮,便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向着那姓钱的采购官道歉:“便是小女子的错处,误会冲撞了大人。
到底是小孩子不晓事,求大人饶恕则个。”
只见小翠身后,站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那个姓钱的采购官。
那姓钱的采购官起初心里一怒,但一见到小翠颇有几分身姿。
只见她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微微的低着头。
那张洁净的面上虽未曾施过甚么贵重的脂粉,但却又一种脱俗之感。
见得如此羞涩的市井女子,那姓钱的采购官连忙一笑:“不妨事,把本官和小孩子计较,莫非显得我小气。”
小翠听得这话,连忙说道:“大人您有大量,小女子认字少些,不懂什么说话规矩,请大人莫怪便是。”
那采购官笑了笑,慢慢走进小翠,手里拿起那串珠儿,轻轻说道:“这珠儿却也如小娘子这般妙巧,便是经你这小手编的来?”
正说着,便偷偷的用手指挑了挑小翠的手腕。
小翠连忙往后倒退了一步,说道:“大人...大人看珠子便是,怎生碰的小女子这脏手...”
那采购官哈哈直笑:“娘子这手巧得天际难比,光看这串珠儿,便使人痒到心里去,嗯?”
只见他边说边打量了小翠一眼,便顺势用两根手指点了点小翠那小小尖尖的下巴。
只见小翠躲闪不及,直把这张粉面羞得通红,嘴里直憋出了一字:“你...”
她便又看看周围的看热闹的人群,便又说不出话来。
采购官笑道:“我?我便是小娘子的新郎官儿。
你只一串珠子,便是定情聘礼,这须不亏,不亏!”
那采购官说罢,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便把那贪婪的目光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着小翠一番,便想转身离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听起来像是老年男子的声音。
只听得这声音却似烘炉锻金,直叫人心魄一震:“哼,姓钱的,你倒是好大的威风!”
那采购官听罢,心头便纵起火来,急忙转过身来,不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