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终难遵遗命，侠义学武心

只见那陆挽秋急忙站起身来，将叶照扶起。

　　叶照抬头一看，只见得陆挽秋眉头深锁，目中射出缕缕寒光。叶照这般直爽汉子，也顿觉不可逼视，便不由得低下头去。

　　此时忽听得陆挽秋向窗外唤了一声，陆挽秋本就声如金钟，更显得声透云空，足见内家功力修为：“承功，往爹爹这里过来。”

　　话音未落，一声稚嫩的应答之声便从门外传来，小承功便走进房来，手里还拈着一个小石子儿，想必是外出玩耍刚回。

　　挽秋便上前牵起儿子，径直往一间偏房中走去，口中只说道：“叶贤弟，你也随我来。”叶照不解何意，略作思索片刻，便跟上前去。

　　揭开门帘，只见那前方的一张木桌前，两支白色的蜡烛正燃在两旁，中央便是一只燃着三支细香的三足香鼎，一座木制神位摆在后头，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先考大宋西蜀招讨使将军陆君清云之神主”十余字。

　　 叶照正定睛看时，只见陆挽秋已拉着年幼的陆承功跪下，叶照心头一热，便也将下袍用手一拂，双膝屈跪。

　　 只见屋内三人向着陆清云将军的神主之位磕过三个响头之后，只听得陆挽秋向着父亲的神位禀告道：“爹，孩儿不孝。眼见如今朝中不明，奸鬼作恶。我陆家一世英名，非毁于敌手，乃是那昏暗世道所至。

　　何况男儿生于世间，当立武建功，扫清妖孽，还天下一片太平。若与朝中奸臣相类，皓首穷经，青春作赋，岂不枉费心力?

　　如今孩儿总算明白过来，若要实现爹建功立业，保国安民的夙愿，非练武强功，快意恩仇不可，也不枉了我陆家出个好男儿。

　　爹，孩儿定当和叶兄弟努力教导承功，使他日后文武双全，做个纵横天地的大丈夫，绝不叫人耻笑了去，望爹在天之灵看护保佑!”说着滴下几滴眼泪来，又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叶照听罢，眼含热泪，也禀告道：“陆老将军在天之灵尽可放心，我受陆贤兄救命之恩，得遇忠义之家，已是叶照之福。叶某一定殚精竭虑，教导承功日后成才，生生相伴，世世相随!”

　　 陆挽秋拭去眼泪，向着陆承功道：“承功，在你祖父面前，快来谢过师父。”

　　陆承功心中大喜，便转向叶照跪下，向着叶照连连磕头，口中直呼：“多谢师父收下徒儿。”

　　叶照心中宽畅，连声道起。

　　陆挽秋道：“叶大侠肯收我儿为徒传授武艺，陆某感激不尽。幸得贤弟点化，否则陆某执迷家训，倒是白白耽误了承功。”

　　叶照道：“兄长言重了。自明日起，承功须好好学武，我定当尽心效劳，请兄长宽心。”

　　陆挽秋笑道：“既如此，倒了却我一桩心事，只恐叶兄爱惜他，我便在一旁督导，博采你我二人之长，此并不为一件极坏的事。”

　　叶照听罢亦笑道：“极好不过，日后定当让承功天天效仿祖逖渡江击楫，必能加倍进益。”

　　当下教承功练武之事计议已定，二人便每日严格督导承功，毫无丝毫松懈，尽得父亲和叔父指点，承功自是格外用功勤奋，进步亦是喜人。

　　 此时早已是秋高气爽之时，这天早晨，镇中也正是一片热闹，不见得半点萧条景气。在镇上的一间“客隆”酒楼下边，摆着二三十副方桌长凳，上面全坐满了茶酒客，他们一边喝着茶水，但眼睛却多半时刻盯着远处台上一个身着蓝青色布袍的汉子，都听着他说话。

　　 那汉子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留着两撇八字胡须，白净面皮，丝鞋净袜，戴着一抹蓝色凉头巾，看似一个老秀才模样，左手便拿着一把白纸扇，右手便是那一块寸方惊堂木。

　　前面便是一张方木桌子，上面一壶茶沏好，一个小铜盘，原是个说书人行当。

　　只听得他讲到：“那时正是大宋真宗皇帝在位，有一日宫中歌舞不停，君臣欢聚宴饮，忽然间，宫门外有一个太监匆匆跑来禀报皇帝，神色慌张：‘启禀...启禀皇上，宫殿偏门的屋檐角上，有一张金灿灿的文书卷作一团摊在上面，不知是为何物，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群臣皆惊。

　　那皇帝说道：‘慌个甚么，待朕去看看便知，宫中不可怪力乱神。’

　　待那皇帝将那文书取下时，只见得那上面写道：‘封受命，兴于宋。付于慎，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那皇帝哈哈一笑：‘原真是仙家之书从天而降，真乃我大宋千秋万代的吉兆，天机不可过多泄露，群臣可要守口，违朕令者斩。’

　　群臣趁机恭维，真宗皇帝龙颜大悦，重返宴会之时将一坛子美酒赏给宰相王旦，那王旦回到家打开一看，那可就了不得了。”

　　众听客忙向那说书人问道：“怎么个了不得？”

　　那说书人嘿嘿一笑，抹抹唇上的胡须，说道：“那王旦孰不曾想，回到家以后，当着夫人的面打开的，不是一坛美酒，这坛子里面啊，竟然全是满满的一坛珍珠!”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那说书人又说道：“那仙书原是那皇帝差手下人写的，真宗皇帝那时，之前有与那辽国鞑子的澶渊之盟，厚着脸给打了败仗的辽国送钱，给那被我宋兵射死的萧天佐(辽军将领)做了一笔丧葬费，天下军民都为止震怒。

　　后来便不敢明摆着花银子，就编了这么一出天仙戏骗咱老百姓，下令全天下人把发现这本甚么天书那天当作个庆日，欢宴三日，之后更是把那仙人名字安作个甚么‘泰山仙子’，便一边送了一坛子珍珠给宰相堵住他的嘴，一边率领百官往泰山那儿去封禅，这一路上真个是劳民伤财。

　　可惜那打退辽兵的寇相公(北宋名臣寇准)被皇帝罢出了汴京城，要不然也过不得这么荒唐的日子...”

　　 到镇上卖鱼恰巧歇歇脚的陆挽秋坐在角落，边听边一人喝着闷酒。听得那说书人说到“罢出京城”四字，心中顿觉一阵酸楚。“寇相公和我爹皆是一般人物，为这大宋朝卖命一生，到头来亦是得个被贬的境地，这又是何苦来!”想着想着，陆挽秋不禁苦笑了几声，摇了摇头。

　　 “混你个鸟帐，老爷我几时欠你钱来，还差你这小厮几锭大银?”一阵叫骂声朝陆挽秋这边传来，把陆挽秋从沉思中拉了一拉，他定睛一瞧，只见一个四方脸，面色红润，脸上洁净无须的大汉，坐在离他七八步远的一副桌凳上，一身白衣，腰带上斜插着一支玉箫，正在与酒楼的一个小二叫骂，那浑厚声音似乎将酒楼的四周都透穿了一般，格外引人注目。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看似已近中年的女郎，容貌颇有几分姿色，一身葱色青袍，套着一双黑靴，正试图在那小二和那个大汉中间调停，向左边拉一拉，说几句，眼见没用，又向右边拉几拉，又是说几句。

　　可是看起来那大汉并不耐烦，将女子的手微微甩开，便对那小二越骂越凶。

　　 陆挽秋见状，忙走上前去，试着调停调停。刚走几步，此时他才看见，在那个大汉和中年女子旁边的长凳子上，横放着两把长剑，一把白色剑鞘，一把古铜色剑鞘。陆挽秋寻思道：“想必那两人也是江湖中人，待我问问倒好。”

　　 只听那白衣大汉骂道：“直贼娘，刚刚收得一锭银子，让你端些酒菜来，等到正午，仍不见个影儿，如今还要我们再给一锭银子。清平世界，怎奈得你在这抢夺民财?”

　　那小二也叫冤屈道：“刚才我的确收了二位客官的一锭银子，可我一个转身走出几步，锁到帐房掌柜那儿的柜子里，回头掌柜打开柜子，就发现那锭银子就生生不见了，按规矩办事儿，才把你们的菜停了来查银子再说。你们还要给我一锭才是，因了掌柜的说小的说谎，我也是两头夹着难做人，二位客官怜悯则个。”

　　那白衣大汉说道：“你把你那掌柜的给我叫来。”

　　此时那胖掌柜早已来到跟前，向着白衣大汉说道：“二位客官，刚才我那小的说得确是真话，那锭银子确是不见了，我那柜子里也确实没有，所以这饭钱，求二位客官还是补...”

　　话还没说完，那白衣大汉叫道：“补个甚么?”

　　边说便边往掌柜的柜子里走去，翻了几个来回，便将两手一挥，一把把那掌柜和小二抓住，拉住二人的衣襟叫道：“须是你们私藏了去!”

　　那女郎娇声叫道：“哥哥不可动手!”那掌柜和小二叫道：“快报官老爷去，这就打人了!”一句话倒是激起了那大汉的火气，只见他腰马一沉，运出一口气来，“啊”的一声，两手一用劲，竟把那掌柜的和小厮两个人提在了半空。

　　酒楼里的客人见势头不好，纷纷丢下杯盘而逃。

　　只留得那女郎和那大汉，还有就是被他提在手里的掌柜和小二，陆挽秋也就站在那里。

　　 陆挽秋见那汉子神力过人，举起两个人来毫不费力，想必也是条江湖好汉，因此生怕他弄出人命来，刚欲上前劝解，只听得半空中一声狂笑传来，引得众人猛的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