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茹摆着张脸等着田柾国回家,“我听外边的人说了，你对映花红的那个红玫瑰有意思?”

田柾国脱了衣服,脸上尽是不耐烦,“与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我是这个家的主子你跟我说没有关系?”

柳茹的嗓门一下尖利起来，“你要讨小老婆我随你,但是你要娶红玫瑰这事就没法商量!” “我做什么,需要同你讲?”

田柾国放好了外套,“我告诉你不要管我的事，否则我便休了你。” “是啊,你为了那个喜欢穿洋裙子的狐狸精要休我?”

无视柳茹的无理取闹，田柾国径直躺下睡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他好像真有那么点喜欢顾小璐。

她有股子倔劲儿,这劲儿像他。

像他以前的样儿。

田柾国是越不让做这件事就越要去做的主儿，周见彣不让,柳茹不让,三姨太也不让，那他就非得把顾小璐给娶了做姨太太。

顾小璐生的是一张清秀的眉眼,不需多加打扮,只肖稍施粉黛，一点装饰,便美的不可方物。

她不像守旧女子,敢于出面站在台上唱歌赚钱也是要勇气的,何况她不穿旗袍，又偏生只是歌女自然只会被认为下贱浪荡。

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大户人家的女儿穿洋裙子那叫风情万种,小户人家则是崇洋媚外,而像顾小璐这样的女子,则是不守规道，浪荡风骚。

每个阶层各有不同的评价,他们大多倾于大势，纵而苦的，总是这些个戏子歌女。

田柾国又踏进映花红，正巧看见红玫瑰站在台上唱歌,她今天挽了一个梨花髻,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袖口是新兴的泡泡袖,裙底有两层荷叶边,先是一层浅黄色后是一层白色。

唱歌的顾小璐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她唱的好，但不是最好,可偏偏就是能从她的歌里边听见些许味儿,细细琢磨这味儿有哀苦有酸涩。

出了门,在门边停着的车旁候着，田柾国看了看表，应该还有个三五分钟,顾小璐的场就该结束了。

“二爷?”顾小璐走出歌舞厅的时候,微微愣了-下，“您怎么又来了?” “顾小璐,这回我是，想找你商量些事。

田柾国拉开车门,“先进车吧。” “不了，有什么事在这儿说吧。”一阵风吹来，乱了她的发，顾小璐把脸前飞舞的絮发撩开别在耳后。

“是很重要的事,我们可以边吃边讲。” “那我先去买个烧饼。”顾小璐转身去了街口。田柾国就在那儿看着,不远不近的。

顾小璐买来了，给了田柾国一个，“二爷，您吃。” “谢谢。”田柾国接过滚烫的烧饼,隔着报纸,也能感到这饼的厚实。

“想不到映花红的台柱子喜欢吃这样式儿的。” “烧饼怎么啦?起码敦实管饱,好过你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吃不来。”

一说到吃,顾小璐就立起毛来，跟不让人顺毛的小猫似的。“是是是，你说的对,请坐吧?”

顾小璐这才坐进了车里,“说吧,什么事儿把，二爷又送来了。” “顾小璐，你想不想在百乐门唱歌?”田柾国突然问她。

顾小璐一呛，险些那烧饼就卡了喉咙,“百乐门?”虽然她在映花红混的是风生水起的，但说到底酬劳还是比不上百乐门的。

再一个百乐门的条件可比映花红好得多,要是真能在那儿驻唱，那靠她自个儿给顾瑞攒留学学费不成问题。

“对，百乐门。怎么,去还是不去?” “我与二爷非亲非故,二爷为何这么帮我,无功不受禄。” “我就要收购百乐门了，我的小舅子是商人，你自然是要给他带来利润才是可以的。”

田柾国看着顾小璐的眼,她的眼分外的亮。“你能担保?” “我能。”

她就是这股子傲,这股子倔,就肯定能。

“那么下星期起就去百乐门，但是你得按规矩来。” “成，二爷的恩惠无以为报....” “小舅子也是我们家的人,他赚了钱不也相当于我赚了， 你帮我赚钱就好。” “好。”

老张把车开往了百乐门，田柾国带顾小璐下了车，“先熟悉熟悉吧。”田柾国也不明白,但是他查到她的身世,知道她这么做的一切是为了谁之后,难不免有些心疼,那向来如铁石般坚毅的心肠，终是软了下来。

她无父无母，还有-一个弟弟要上学，不然哪家女子愿意抛头露面地卖唱,她是与那些女子不同的,都是生活，只是她不愿那么过活却又不得不这么活着。

“裙子是新买的?”在参观的途中田柾国低下头问了问。“是以前的裙子，自己缝了边儿又修了个袖子 ,凑合着穿出来了。 ”顾小璐平淡地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地不像话。

“手真巧。” “我与二爷不同,您是出生开始就有人给您铺路，而我得靠我自己一条条地摸一条条地试，去闯去拼出一条路,这条路我得自己开得自己走，也只能我自己走。”

顾小璐满不以为然的样子,倒让人想保护她了。辞别了映花红，顾小璐第一次在百乐门露面，穿着旗袍,竖着规整的发,化得是素雅的妆,倒还真是倾国倾城。

她坐在灯光下，手里抱着琵琶，白底蓝花儿的旗袍穿在她身上,刚好修出她姣好的身段,衬的她美而不媚,没去先前的张扬,是完全褪干净的顾小璐,活生生得展现在人们面前。

她弹的这支曲儿是她自己写的，又哀又凄，惹得台下哭声连连,田柾国跟随着这曲子好似回到了顾小璐的身边,看见了她的以前她的现在。

从踏入映花红的第一天不受待见,到后面撑起了台柱子,唱的一手好歌,弹得一手好曲儿。

她的日子不算苦但又不算富裕,有个读书的弟弟,那是她的光,她的信仰,她把一身的光都寄托在她弟弟身上等着她弟弟争口气。

曲儿到了这儿就开始演的愈来愈烈,似是风雨飘摇，似是狂风拍打破旧的窗户纸,中间的一个转折，是一个极其高的调子,随后就是这狂风大雨般的调调,像是突然迎来了转折，人生重新看见的光。

天还没暗!

田柾国站起身子,这时他看见就连他的小舅子，也站了起来,不止是他们,满座的宾客也都纷纷起身,这一曲《红渊》着实振奋人心。

一曲终了，顾小璐的手缓缓从琵琶上放下，额前渗着细密的汗珠,脸上是微微的红晕。

——“好!”

掌声如雷鸣贯耳,赢得满堂喝彩。只是第一次的出场,便是如此成功。

周见彣找不见顾小璐，有些心急,映花红的一-个小歌女见他这么着急,便与他说了顾小璐已经辞了映花红的位置，去了百乐门。

周见彣赶往百乐门门时，已经不见人了。次日,周见彣亲自来了百乐门,抓着顾小璐的胳膊就要带她离开。

“彣哥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跟我走, 你不能在这儿待。” “凭什么?我靠着实力在这儿唱歌,你凭什么不让我唱?” “这儿乱的很,不是你能招架的住的。”

“我说过你无权过问我的事。”顾小璐甩开周见彣的手,周见彣却朝她喊着,“你是怎么来的又是你的好二爷?嗯?你在映花红好好的为什么不唱非得来这儿!”

他的声音尖酸又刻薄，像是根针一样可劲儿往顾小璐软肉里扎。“我在哪儿唱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顾小璐!你不能相信田柾国,他就是对你居心不轨!” “那也没所谓,巴不得呢。”顾小璐掀开了帘子,“你走吧,我要登台了。”

周见彪彣劝不动她,便也来了火,“你不就是为了钱吗?为了钱你可以做出这种事?” “我做什么样的事了?二爷喊我来唱歌,我是帮他赚了钱的，我没白吃白喝他的，我做什么事了?”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和他走在一起?” “我与谁在一起,和你没有关系。”顾小璐闭上眼，“我要上台了，再见。” “顾小璐!”

周见彣使出了力气喊她，“你非得这么不可吗?” “那你还想我怎样?我很累了,不要再来闹我了好吗?” “好，我走，我走,你就和你的田二爷一辈子在-一起吧。”

周见彣摔门而出,闹得个不欢而散。顾小璐头疼地扶了扶额,但还是上台唱歌了,她不赚钱，顾瑞是上不了学的,不论别人怎么想，她就想顾瑞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