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报童抱着厚厚一摞报纸在街 上喊卖着,清一水儿的胡同巷子里有着被风吹起的衣裳,踩着单车的清脆铃响叮铃铃地叫着。

“号外号外,梨园舟见延和歌台红玫瑰似有恋情!号外外....” “小报童，拿份报纸给我。”田柾国伸出手，放了几枚铜板在小报童的手心中。“二爷,给您。”

田柾国拿过报纸,上面赫然出现的是两人亲昵的模样,那是不曾见过的红玫瑰。素面朝天,不曾画眉描眼,就那么文文静静地捏着帕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油彩。

梨园的舟见彣... ... 田柾国掐了烟扔在地上,狠狠地碾了碾,“老张,开车。” “二爷,去哪儿啊?” “去戏春阁。”他倒要看看, 连他田二爷都喊不动的红玫瑰,能让她如此放松的,又是谁。

戏春阁

舟见彣彼时正在描彩，在镜中见着了田柾国,不急不缓,“二爷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你觉着能有何事,你跟映花红的红玫瑰.. ..”舟见廷闻言,又继续描着,“二爷要是问这,那恕我无可奉告。”

“你和红玫瑰到底什么关系?”田柾国耐着性子再问了一次。“二爷若是关注姑娘关注的多,自然也就晓得,没必要跑我跟前来问。"舟见彣描着唇。

“你什么意思,不过一个戏子就不怕我一枪崩了你。”田柾国掏出枪抵在舟见彣的脑门上。

“呵,我与小璐同样卑贱,怕是脏了二爷您的眼。” “你倒是真不怕死。”田柾国将枪上膛,朝一边开了一枪。吓得整个戏班子骚动不安。舟见彣低笑,“二爷莫不是如此火爆的脾气,今儿就是在这儿崩了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二爷,您..您这怎的动枪呢。” “这儿没你的事。”田柾国看着闻讯赶来的老板,“我又不会真杀个人,放心便是。” “是，是。”

“我与小璐本是青梅竹马， 就算是有意思那也碍不着二爷您什么事。”舟见彣站起身， 生怕田柾国会伤着人,他是说不会杀人,但保不免伤人。“是碍不着,可现在我想纳她做我姨太太,我不容许我的姨太还和一戏子纠缠不清。”

“那也得问问她的意思。” “在这儿,我就是法律,用不着问。”田柾国冷冷地瞥了舟见彣一眼。“你们这些官贵,我不管,可你要拿她的幸福开玩笑我便管定了! ”

“一介戏子,也敢和我叫嚣?” “戏子也照旧是人，况且这是她,也是我深爱的姑娘。"舟见彣的声儿不算大,却响彻整个后台。

“好,好一个舟见彣。‘歌台红玫瑰,梨园舟见彣’，好一个梨园舟见彣, 那便试一试,看是你舟见彣能赢还是我田二爷。”

“奉陪到底。”

而后,田二爷开始砸钱捧映花红的红玫瑰。闹的那叫一个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这报纸上怎么总爱瞎写,我与彣哥哥分明什么也没有。”顾小璐满不高兴地翻看着报纸,这还是从顾瑞那儿瞧见的,若不是不翻到这页,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田二爷让各大报刊都登了新报,摆明儿了是要把上海一枝花儿给采了,不仅是采回家当姨太,更要让每个人都知道,红玫瑰,以后就是他田二爷的人了。

桌上一大捧新鲜的花儿，边上有一盒美国饼干。顾小璐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田二爷乱来也就罢了,怎的彣哥哥也跟着块找事儿了呢。“把花儿扔了,饼干分给映花红里的姐妹们吧。” “欸,好嘞。”

田柾国一直是花重金砸,来听她唱歌,给她买些稀奇的小玩意儿,又或是带外国的零嘴,却从不当面碰她。而舟见彣，则是拿她爱的东西,照旧留座儿请她去听戏,给她买她爱吃的大烧饼。顾小璐的心，他是清清楚楚的,所以明白顾小璐对那些个玩意儿分明不感兴趣。

“红三娘好大面子,我给你买的美国饼干就这么给人吃了。”田柾国的声音冷不丁从后台响起,吓得那一众在吃饼干的男男女女们险些呛着。“是我没那福气，消享不来田二爷的东西,况且我也吃不惯这西洋货。”

她那栗色的大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硬是将旁人压了下去,明艳三分。这儿就她爱穿洋裙子,却又就她最不爱洋饼干。田柾国“嗤”地一声轻笑,“那红三娘喜欢什么，我买给你吃。”

“不劳烦二爷您了，您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金娇体贵的,莫要跟我们一行沾染了烟火俗气。”顾小璐梳着发，他们再红再能闹腾，始终不过是戏子歌女,甩不掉卑贱的名儿,他田二爷一时兴起的玩乐，哪有歌女嫁去给人家当小老婆是过的好日子的，她可不傻。

“二爷回吧，谢谢二爷捧我,您是爱听我唱的歌，我便多唱就是。”田柾国也没强拽着她，只是淡淡地撂下一句，“红三娘,这女人总要找到归宿，你大概也希望你的弟弟能够念更好的书,只有我,能帮你弟弟出国学习。”

田柾国的指甲有些长，轻轻地叩在她梳妆的红桃木桌面上，“令弟一表人才，莫要可惜了。”顾小璐默不作声,待田柾国走后,这才松下绷着的身子,她现在是映花红的台柱子,可是赚的再多,也是填不上出国的费用的，她花了大把的钱打扮,因为这儿,不是你唱的好就能赚到钱。

她吃着自己的脸,吃着自己的青春。在人吃人的年代,先把自己给吃净。

戏台上舟见彣舞的一出好戏,宛若真回了大唐,哭着杨贵妃的命。顾小璐不算懂戏,只是打小和舟见彣一块,看着他唱看习惯了。戏完,座儿们都起堂了,顾小璐跑来后台，看着还在卸面具的舟见彣问他:“好哥哥,今儿想吃点什么?” “你这丫头,分明是你自己想吃了还问我想吃什么。”

“这不是想着哥哥一块。”顾小璐扬着脸笑着,倒未注意羞红了耳根的舟见彣。“你想吃什么我便吃什么。”“吃点甜的?” “都依你。”

两人穿着素淡的衣裳,走在街上,顾小璐买了粘牙糖,吃的可香。“小璐... ..”舟见彣喊她,“嗯?” “你喜欢田二爷吗?” “这事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我不喜欢他,可我现在大部分赏头又都来自他,也不好闹僵。” “在你眼里是钱更重要吗?” “我现在是挺缺钱的,二爷挺好,给了我不少的钱。”

“小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缺钱为什么不和我说呢?非要找那田二爷?”舟见彣的情绪许是有些激动,抓着她的肩膀质问着。

“彣哥哥，你弄疼我了。”顾小璐委屈地挣了挣,她很少喊他彣哥哥,大多都是好哥哥好哥哥地喊他。舟见彣松了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小璐,我只是...只是觉得你没有依靠我。”

“好哥哥,我们都是一样的,谁又能帮谁,我只是不想拖累你。”顾小璐嘴里的糖还在，像是变了味儿,甜的发腻,腻的发苦。“你不是拖累,你的事自然也是我的,我是你的哥哥。” “哥哥也不小了, 是还要娶老婆的,若是您娶老婆的时候不够钱,那可是妹妹的不是了。”

顾小璐见舟见彣的面色缓和,便打趣他。“我的事不需你操心。”舟见我的指甲盖嵌进了肉里,使劲儿地钻着。他自是比不过田二爷,他有钱有权,长的年轻俊朗,而他舟见彪彣,仗着的不过是与顾小璐青梅竹马的情谊。

田柾国开始真正出手了,开车来映花红等顾小璐，见着她便喊，“红三娘，红三娘。”顾小璐躲也不是走也不是，便只好上了前。“红玫瑰小姐,可否赏个脸一起去吃饭 ?” “既然田二爷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推辞了。”

田柾国拉开车门,“那便走吧?”顾小璐坐进了车,她要让顾瑞出国留学,要让顾瑞过的好,不能像她,给糟了一生。现在哪管是人眼红着追捧，可当真真儿地到了老了那天,谁还愿意花钱捧她。

来了西餐厅,大红的地毯,桌上的男女们都尽显着华贵优雅,举止言谈都恰到好处地把握着，就连侍者也透露着从容。

田柾国给顾小璐拉开座，“还没问呢,红玫瑰本名是什么?” “二爷问这干什么，反正我只是个歌女。” “坦诚相待。” “顾小璐。”顾小璐喝了口香槟,反正也没什么,她倒是头一回遇见要问她名字的人,往日都是红玫瑰红三娘地喊。

“听着名字就挺俏皮,怪不得这么有脾气。

“承蒙二爷关照。”顾小璐有些为难地看着面前的牛排,她还真没吃过这玩意儿，也用不惯刀叉。“我这份切好的给您。” “谢谢二爷。”

顾小璐用叉子叉起切好的牛排,大口往嘴里送,田柾国见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了,吃肉不就得大口大口地吃吗?” “顾小姐，你好歹也是映花红的台柱子,这吃相怎么了得。”

“用得着你管，吃饭是吃饭,怎么高兴怎么来。”顾小璐瞪了他一眼，又接着吃。“是是是。”顾小璐当真的有个性 ,跟那些个故作姿态的女人着实不一样。

顾小璐吃完，抹了抹嘴，“谢谢二爷招待，我该回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二爷请回吧，也不早了。”顾小璐喊了辆黄包车坐上去,“先走了，二爷,回见。” “回见。”

今晚上有舟见彣的戏,她吃的欢差点就给忘了。 赶到了望春楼 ,戏也演了 大半,舟见彣余光瞥见顾小璐落了座儿,这才彻底安下了心。以往顾小璐是从不迟到他的戏,今天怎的都快演完了才来。

下了后台,顾小璐又来探他。 “今晚上... .”他们二人同时开了口,舟见彣看了看顾小璐,“你先说。” “今晚上你的状态好像不大好,是有什么事吗?” “小璐,以往你是从不迟到我的戏的。” “今天耽搁了。”

“是什么事?” “一点私事。” “你今天不用唱歌,顾瑞也在学校,难不成..你是去找田二爷了?” “什么时候你管的这么多了,我和谁在哪儿做什么事非得给你汇报?我又不是你的谁,没必要天天围着你转,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顾小璐一甩袖子,走了。舟见彣那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叫她不好受,她就算是和田二爷吃饭来迟了又能怎样,她又不能只围着他舟见彣转,她还要管顾瑞还要管大娘,不就是来迟了,搞得她做错了 天大的事一样。

顾小璐的走,舟见彣是没想到的,他愣愣地看着走远的顾小璐,仔细想想,好像是自己过分了， 在顾小璐眼中 ,他们本只是兄妹,他确实逾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