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破狼1

　　“本殿刚刚不过是在煎药，有几个人就开始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了？”长菻铧突然从黑暗中走出来带着压力说道，眼睛从沈舟济和那个边沙人身上扫过。

　　两人都看见一束光朝自己撞了过来，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什么变化，把自己身体翻了一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边陲小镇雁回城里有座“将军坡”，起的名字威风凛凛，其实就是个小土包，脖子长的一眼能望过坡顶。

将军坡也不是从来就有，传说那是十四年前，大梁第一铁骑玄铁三大营北伐，荡平蛮族十八部落，班师回朝时途径雁回城，将废甲弃置此地，就地落成了一座小山，后来沙尘砥砺，风吹雨打，就成了将军坡。〗

　　“将军坡，现在是说的我们的故事。”曹春花一喜。

　　萧方旭一下子被铁骑玄铁四个字给吸引了：“铁骑玄铁？很厉害？”

　　谭鸿飞很骄傲地回答道：“那是自然，不信你问问他们谁敢有异议？”

　　不过这个“敢”都说出来，而他们旁边的人又没有其它不服气之类的表现，他萧方旭再不信就算傻了。

　　不过他们又敢有什么意义？黑乌鸦、玄铁营的名声可不是靠吹出来了，那是真正靠打出来的。

〖这天黄昏，却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崽子跑到了将军坡下。

这两个一个细高条，一个矮胖子，合起来活像一对奔跑的碗筷。

细高条的那个做小女孩打扮，得仔细看清才知道是个男娃，小名就叫曹娘子，因为算命的说他本是个女命，投错了胎，恐怕老天爷还要给叫回去重新投，家里便担心他活不长，于是一直当女儿养。

矮胖的那个是葛屠户的小儿子，小名葛胖小，人如其名，整个人幽幽地汪着一层富贵的油光。〗

　　“你看，是我们两个。”曹春花指着前面两个小孩。

　　“嗯嗯。”葛晨盯着曹春花使劲点头。

〖 葛胖小手里捧着个铜皮的“千里眼”，伸着脖子使劲往将军坡的方向张望，口中喃喃地说道：“你说日头都落了，还不下山，我大哥真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上吊辟谷！”

曹娘子：“那叫悬梁刺股，别废话，快把千里眼给我。”

这假丫头时常假戏真做，可惜真的方向有点问题，不像闺秀，像泼妇，尤其爱挥舞着一双鸡爪子掐人。〗

　　“可惜投错了胎，下次投胎该去找他。”长菻铧也坐了下来。

　　“敢问钥郡主口中之人是何人？”长庚这边的一位大臣问道。

　　顾昀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位大臣，在长庚耳边点评道：“心给细，脑子却不够聪明。”

　　“嗯，义父说得对。”长庚也在顾昀耳边说道，随便轻轻咬了一下顾昀的耳根，明明嘴上谈着正事，身上却有数不清的暖味。

　　不过他们这边的人都在他们正后方，这个沙发也够高，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他俩在干什么，但是沈泽川他们那边倒是看得比较清楚。

〖 所谓“千里眼”，是个铜制的小圆捅，周围雕着“五蝠”，里头是透如无物的琉璃片，扣在眼睛上，十里开外的兔子能看清公母。

葛胖小的这只格外精致些，是他那当过斥候的祖父留下来的。〗

　　“此物若是放在军中，对我们来说就是如虎添翼！”萧既明对萧驰野夫夫二人说道。不过在没有长菻铧和长庚的同意之前始终都是想象。虽然他们也有类似之物，但是两者对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葛晨看向他，嘴角一弯，非常骄傲地笑道：“那是自然，并且那还是老版的。”说完，他又从兜里拿出了他前不久从做好的，还晃了晃。

〖葛胖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指点道：“我知道，那个叫昏星，又叫‘长庚’，跟我大哥同名，沈先生教过的，我记着呢。”

曹娘子撇嘴：“谁就‘你大哥’了？你看人家理你吗，腆着脸追着人硬要认大哥，看把你贱的……哎，等等，你看那个是不是他？”〗

　　“长庚？这个名字可没有什么好寓意，不过看着他们感情还不错。”丁桃挠了挠头，突然后脑勺一痛。

　　“少说点话。”骨津在丁桃耳边小声说道，眼睛却盯着长庚。

　　而长庚却没有管他，刚才他眉头一皱就被顾昀揽住了腰，贴在耳边说：“可我却觉得长庚这个名字很好听啊，不是吗？心肝∽∽”

　　说完，看向沈泽川，沈泽川也看向了他，沈兰舟弯唇一笑，这一笑让顾昀心都痒了，不过长庚和萧驰野都发现了自家情侣的异样，搬过他们的脸，强迫他们看向自己。

　　顾昀看向沈泽川，眼睛里面是：“管好你的人。”

　　沈泽川一笑回复：“我自己知道。”同时也是对顾昀看他少了几分讨厌。

　　其实顾昀也不是讨厌沈泽川，只是因为他爹的教育，所以对篡位之人的印象不是好，不过印象是会改变的。长庚倒是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他自己也算是谋权篡位。

他跑得太急，在将军坡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叽里咕噜地滚了出去，正滚到了那少年脚下。

〖每次看见葛胖小，他心里都觉得神奇，认为那位杀遍千猪的葛屠户可能天生火眼金睛，这么多年，居然没把儿子当成猪宰了。不过长庚性格稳重，嘴上很积德，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不说伤人的话。

长庚很有大哥样地伸手扶起了葛胖小，又拍去他身上的浮土：“跑什么，留神摔坏了，找我有事？”〗

　　“你丢不丢人啊？”曹春花看着那个屁溜屁溜的葛胖小。

　　“哼，跟着大哥丢什么人？不过大哥，您竟然是这么想我的，好伤小弟我的心啊！”葛晨一边“抹泪”，一边伤心的说道。

　　长庚终于转过了头，露出了千年难一见的尴尬，道：“抱歉，年幼不懂事。”若是别人的话想都别想，不过葛晨毕竟是从小跟他到大的发小兄弟，给一个倒也不是不行。

　　众人都被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抱歉给吓了一跳，但看葛晨却半点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劝各位把你们心中的小算盘收一收，不然本殿出手就麻烦了。”长菻铧好心开口提醒道，前后两句气势完全不一样，连同在他们身上的重力都随着她的语气的变化而变化。

　　老狐狸啊？不好意思，本殿也是一只老狐狸，并且岁数更大。

　　〖两三岁时，长庚随寡母秀娘来到此地投奔亲戚，谁知亲戚早已经举家迁走，奔了个空。正好雁回官兵徐百户原配早亡，无儿无女，看上了秀娘，便娶她回来做了填房。

徐百户带人出关，收蛮子们的岁贡去了，算起来回城的日子多半就是这两天。〗

　　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绣娘，哦，不对，应该是胡格尔看向了徐百户：“抱歉。”抱歉，骗了你这么久，利用你的信任却害你失去性命。”

　　徐百户也转身看向了胡格尔，以前的尴尬都不见了，徐百户笑了笑，说道：“没事。”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原配。这件事已经在很久以前就解释清楚了，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有释然。

　　〖这种事，谁要是能拉到长庚入伙，谁就相当于立于不败之地。

长庚从小习武就一丝不苟——边陲多军户，习武的孩童本不在少数，只不过练功夫得吃苦，大多小孩都是随便混混，练得稀松二五眼，唯有长庚从开始学剑那天起，便每天独自上将军坡练剑，多年来苦练不辍，毅力惊人。

如今，长庚虚岁未满十四，一只手已经能提起六十多斤的重剑，虽然心里有数，从不参与顽童打架斗殴，但那些小崽子们就是莫名地都有点怕他。

　　长庚听了没往心里去，笑道：“我多大个人了，捡什么雁食？”

葛胖小不依不饶道：“我都跟沈先生说好了，沈先生也点头了，这几天放咱们的假。”

长庚背负双手慢悠悠地走着，重剑有一下没一下得敲在小腿上，没理会葛胖小的孩子话。

他读不读书，练不练剑都取决于自己，跟先生放不放假没关系。〗

　　“大梁有陛下真是大梁之兴啊！”

　　“是啊是啊！”

　　有人真心高兴，也有人做做样子拍拍马屁。

　　元和帝带着五分欣慰五分愧疚地看向小儿子。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毅力，甚是欣慰。

　　沈易看着小时候的长庚也甚是欣慰，他再看过两位先帝，感受到的是无尽的虚伪。

　　〖他仗着自己个高腿长，转眼已经走远了。

　　小胖子白跑一趟，没请到人，失望地叹了口气，回头瞪了曹娘子一眼：“你倒也说句话啊！”

　　曹娘子脸蛋通红，目光飘忽，方才对葛胖小颐指气使的模样早就荡然无存，少女怀/春似的捂着胸口：“我长庚大哥走路的模样都比别人好看。”〗

　　曹春花看了看长庚，又看了看顾昀，再看了看沈泽川，继续看萧驰野，还看了看姚温玉，突然感慨道：“现在长得好看的好多，都看不过来了！”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

　　而另一旁的长菻铧就可怜了，堂堂神界郡主现在被好几个人要杀人给弄怕了，心里虽然已经把曹春花给骂了一万遍了，但是手上的重力却越来越重，连累了无辜的人。

　　〖葛胖小所说的“沈先生”与“十六叔”是一对兄弟，与长庚还颇渊源。

　　两年前，长庚还小，独自溜出城门玩，不小心迷路遇上了狼群，险些被叼走，幸好那沈氏兄弟游历到此。〗

　　“小十六，他是你吗？”李若彤到顾昀身边，看着前面脸才长开的少年。

　　李若彤刚才发现他们虽然现在不能起身，但是可以控制沙发移动方向。

　　而胡格尔在刚才也知道了这个沈十六的身份，她现在不知道有多想杀死他，明明他们牺牲了这么多，明明就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明明她他救下了长庚，可她却选择了忽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看向顾昀的眼睛都已经变红了。

　　而顾昀也感受到了胡格尔的杀气，但是他没管，主要是他一管长庚也会发现，长庚一发现，事情就会闹大，事情一闹大就收不了场了。

　　〖兄长名叫沈易，是个屡试不中的落第书生，虽然年纪不大，但仕途之心已绝，安分守己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起了隐士，街坊们都客客气气地叫他“沈先生”。

　　沈先生除了当隐士，还兼任大夫、书信对联代笔、西席先生与“长臂师”等数职，他十分多才多艺，会给人治跌打损伤，还会给母马接生，白天在家里办私塾，教一干少年念书识字，晚上将学生们打发走，便能挽起袖子修理蒸汽火机、钢甲与各色傀儡，补贴家用，隐世隐得不可开交。

　　沈先生什么都会，又会赚钱又会顾家，烧火做饭也是一把好手，能干极了，他那兄弟因此无事可做，只好专门负责败家——沈先生的兄弟叫做“沈十六”，听说是从小身体不好，家里恐怕养不大，便也没给取大号，因为是正月十六生的，就以“十六”做了名。

　　沈十六一天到晚既不读书，也不干活，油瓶子倒了不知道扶，连捅水都没见他挑过，不是闲逛就是喝酒，十分不学无术，几乎没有一点优点。

　　除了长得好。〗

　　沈易是个屡试不中的落第书生？这话咋没传到京城，传到朝堂呢？要知道当年要不是沈易他脑子进了水选择进了灵枢院，后来又走亲答应顾昀到玄铁营去，一天不思上进，不然好好做一个文官再加一个沈家也不至于让方氏一党一家独大了。

　　“是自然！”说完又撑着头和长庚脸对脸问道：“皇上觉得臣的脸怎么样？”

　　长庚弯腰和顾子熹的唇对上，舔了舔：“千金不换，天下第一，无人能比。”长庚有想把天下所有好词都用到顾昀身上。

　　李若彤想道：本公主生的，长得自然随本公主一样好看。”

　　而顾慎一边附和李若彤，一边向沈易道谢，一边又想去把顾昀揍一顿。

　　〖可惜再好也没用——沈十六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人烧坏了，眼睛约莫也就能看清近前两尺的东西，离开十步远，连男女都分不出。他还耳背，跟他说句什么都得靠喊，每天从沈家门口过，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那温文尔雅的沈先生疯狗似的冲他咆哮。

　　总而言之，沈十六是个又聋又瞎的病秧子。〗

　　什么生病被烧坏了？若非皇室猜忌又怎么会有如此之事“

　　〖沈氏兄弟从狼嘴里救下长庚，是救命之恩，长庚理所当然地认两人中的一个为义父。

　　沈先生读书读坏了脑子，硬是说不合理法，固不敢受，反倒是他兄弟十六爷痛快，当场改口叫了声“儿子”。

　　这样一来，沈十六那混混便占了个天大的便宜——倘若这游手好闲的病秧子将来穷困潦倒，长庚就得给他养老送终。〗

　　“如果当时沈兄认下了陛下又会如何？”一个灵枢院前辈小声问道。

　　“……不如何，第一，你先看看你的沈兄有没有这个胆子，他的脸皮厚不厚；第二，就算认下了，后来元和帝也会下旨，这个义父的头衔照样是会落在顾昀头上。”长菻铧开尊口回答道。

　　所以不管开头怎么样，最后都是顾昀捡便宜。

　　〖沈家一共两条光棍，连只母鸡都没有，自然不用避讳谁，他向来随来随走，门也不敲。〗

　　是啊以前整个玄铁营都是光棍，现在从两位大将军起都慢慢成了家，日子也过的安稳了，但还是忍不住怀恋以前。

　　不过还没有想完，一段音乐就把气氛给毁了，一瞬间在场众人都把耳朵捂得死死的。

　　〖埙声是从屋里传出来的，吹埙人修长的人影被黯淡的灯光打在纸窗上，显然水平不佳，也听不出是个什么调子，时常有那么一两个音吹不响，通篇哑声哑气，带出点奇异的凄凉和倦怠。

　　若说这是乐声，那可能有点牵强，长庚侧耳品味了一下，感觉如果非要夸一下，那只能说他嚎丧嚎得挺婉转。

　　沈易听见脚步声，冲长庚一笑，随后冲里屋吼道：“祖宗，嘴下留情吧，尿都让你吹出来了，长庚来了！”

吹埙的那位充耳不闻，凭他的耳力，可能确实也没听见。

沈先生一脸菜色。

长庚听着觉得吹埙的人中气还足，不像有病，先放了一半的心，问道：“我听葛胖小说先生要给十六换药，他怎么了？”

沈先生看了看药汤成色，没好气道：“没怎么，换季而已，四时用药各不同，这病秧子娇贵，难伺候得很——对，你来得正好，他今天不知从哪弄来个玩意，还想明天一早给你送过去呢，快去看看。”〗

　　李若彤：“季平这话说得可真对！”

　　长菻铧点穴堵了自己听觉，想道：幸好没有让他来。

　　沈易：“陛下说的那句话可真对，该上阵杀敌的时候吹。”

　　花娉婷：“钥郡主，可……可否跳过？”

　　顾昀：“长庚，他们这是怎么了？”

　　长庚：“额……可能他们就是耳朵不舒服，义父不必管。”

　　众人：“听你这个为爱失去听觉的人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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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妈呀太费脑了，还写了《墨香魏无羡之前生后世》感兴趣的话可以多支持支持，长公主和顾老侯爷的名字是搜的，后面将进酒和杀破狼之间有结界，所以都没有听到对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