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

那是尘封了许久的答案，是隔山越海的惊喜，却也是带着无边痛苦的回忆……

脱离回忆张开眼，子墨便见润玉满面惊愕自责。

他脸上的血色仿佛褪尽，一双眼睛圆睁着，嘴唇都在发颤。

润玉原来不是她遗弃了我，是我……

润玉是我离开了她！

就在几天前，他终于得以面见生母，却得知自己只是被遗弃的那个，身世背景都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可那时候哪里想得到，原来真相另有隐情。

鱼离开水真的会死。

可他不是鱼。

在细细想来，当初幼年时忍不住的那声怒吼，想必已然暴露了身份，才会引来天后，才会引来那场大火。

他确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若是他可以一直隐忍，默默承受，忍住疼，忍住欺凌，不乱跑，或许就不会被发现，也不会引来那场大火。

他就是一切的原罪！

子墨手被捏的生疼，尘封的旧事被揭开，对她其实没什么影响，甚至无比庆幸，当初仅凭着那血脉中的微弱联系，拼尽全力移了位置，哪怕代价是多沉睡了千百年。

可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润玉不止瞳孔在地震，他的心也在阵阵发颤。

子墨没有去管那只被紧握的手，而是用另一只手轻柔的抚着润玉面颊。

子墨可你当时并不知道，离开水你不会死。

子墨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越出水面的不是吗。

子墨虽然我也不知道天后给你吃的那颗珠子是什么，虽然你在天界过的也并不算好，可是润玉。

子墨我不敢想象若是你永远逆来顺受，是不是就要从小被剐鳞剜角到大？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心口逆鳞落下治不好的疤，额头两个血窟窿日复一日上演。

可是润玉又做错了什么？

他甚至不能反抗，也不能显出真身。

子墨不是个十分推己及人的人，相反，她有极为自私的一面。

天后不是好人，天帝是个烂人，润玉生母虽是个可怜人，却也是个疯魔之人，年幼的润玉落在谁手里都不会好过。

天界不是什么好地方，还要日日被人猜忌，可至少他在天界长大，不必再受皮肉之苦。

子墨从前你教导我，心境坦然，有错当改，可你又做错了什么？

子墨错的那个人分明是有筹谋有野心却无情无义鲜廉寡耻的天帝！

润玉伸手握住脸颊旁的手掌，轻轻摩挲，像是离家的猫儿回到归宿的眷恋。

润玉可我，还是先离开了她……

那确实很痛苦，可母亲的痛苦也不比他少。

那场大火他虽没有亲眼所见，子墨记忆也并不清晰，可却完全可以推断得来，天后出手，必定十分惨烈，死伤无数。

那些死伤的生灵，或许是母亲的旧日同袍，或许是母亲的昔日好友，又或许……

家人。

生子弃自己而去，情敌毁了故乡，她自己容颜已残，只得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一切的源头或许不是他，但他却是促成这一切发生的推手。

而就在几日前，他竟然还言辞激烈的指责母亲抛弃他。

子墨可你的初衷是想让她过的更好。

子墨那时候的你只是以为没有自己，她会过的更好而已。

润玉被自责笼罩，子墨松开手，轻轻起身，将润玉揽在怀里，温声呢喃。

子墨你觉得前两日说话重了，我们便去给母亲道歉。

子墨然后一起用以后的日子好好孝顺她，不再让过去的悲剧重演。

子墨那时的我不能伸出手，可如今的我就在你身侧。

子墨我们一起走过曾经那些泥泞，慢慢的努力让它开出花来，慢慢变好。

低首在润玉额间落下一个吻。

虽然大张旗鼓的张罗一件事他们璇玑宫并不常用，可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悄悄去做，如今也越来越顺手了不是吗，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不是吗。

每个人少不经事时都多多少少会犯几回错，发几回傻，比如子墨曾经的幼稚，曾经种花椒的黑历史。

回过头看，当时固然搞笑，可却是当时的自己做出属于当时的决定，透着傻气，不堪回首，将自己置于险境，还给身边人带来麻烦。

但她现在也会瞻前顾后，顾全大局，虚与委蛇，满面假笑了不是吗。

所以曾经做错了决定就错了吧，接受它，然后走下去。

趁还有机会的时候及时改正，缩小遗憾的痛苦才是当下最应该做的。

润玉环住子墨的腰，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他知道悲伤并不会解决眼前的问题，自责也无法将过去的痛苦弥补，每个人所遭受的痛苦都不会减少一分。

可就是忍不住自责。

若是他当年更坚强一点，一直陪在母亲身边，母子两个人一起承担，或许心灵上会好受些吧。

甚至看着眼前安慰自己的子墨，润玉都会忍不住心生自责。

明明应该自己保护安抚陪伴她的，现在却处处要她为自己担忧。

墨儿当真长大了。

无论愿不愿意，时间总是会推着他们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