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胜利响起，我激动的拍响键盘。
转头看去的时候，那个说话结巴的小孩又来了。
我看到桌子上那熟悉的泡面，准备豪气一回，于是大手一挥道：今天送你，不要钱。
那小孩抬眼看了看我，说：我，我有钱。
我啧啧两声，把他丢下的一把零钱收了起来：白送都不要，你是不是傻。
他嘁了一声，自己扯了塑料袋子装泡面：有钱不，不赚，你，你更傻。
我抬眼看去的时候，正好撞到他的眼神。
老感觉他有点看不起我。
好歹我也是个开小卖部的吧，你天天买我东西，我送你一点点东西怎么了？
这下搞得我好像里外不是人一样。
我挥挥手：小结巴赶紧走，不想看见你。
小结巴挥挥手：再，再见。
害，小结巴就是这样。
你对他多不好，他都能乖巧的回应你。
所以刚才那句再见，听得我瞬间没脾气。
可能他语言上有缺陷，老天爷就正好在他性格上添了一笔吧。
不管怎样，都特招人喜欢。
今天心情美滋滋，游戏连续赢，小结巴说话也好玩。
晚上十点的时候，提前关了门，跟着朋友到处去浪。
大建吸吸小肚腩，在我身边走了几圈：哥你看，这身怎么样。
我看着那快被小肚腩撑破了的衬衫和不知道哪租来的西装，干笑着点头：不赖。
大建使劲吸了一口气，然后放松，肚子瞬间变成皮球一般大小。
他说：哥，咱们啥关系啊，来点实话吧，我能接受。
我啧了一声：像个猪。
留下身后欲哭无泪的大建，我笑着往前走。
大建今天要陪他的老总去参加一个宴会。
这种有排面的时刻，大建当然不会忘了他的好兄弟程奕。
于是今晚的两人，都去租了一件西装，跟着大部队进了宴会酒店。
高档酒店就是不一样，站门口迎客的小姐姐都比网红好看。
人家那服务态度，嘎嘎的。
大建端着杯红酒，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哥，怎么样，有面吧。
我笑着拍拍他的头：不错，倍儿有面了也。
大建眨了眨眼：那可不，也不看看你建哥是谁。哎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去找我老板了，你自个逛吧。
我点点头答应。
看着他小步离开的背影，我的眼神在整个宴会厅收刮了一圈。
人家都是上流人士，聊的话题我完全听不懂，而且这些人讲着讲着就切换语种。
啧。
费脑子。
我啜了一口酒，径直走向了外面的院子。
外面的院子好像也有活动，这会儿在喷泉那围了一圈的人。
以我开小卖部那么久的经验来说，街坊邻居的热闹我已经看够了。
所以这会儿需要新的热闹瞧瞧。
找了个缝走近看去，这才知道，原来有人弹钢琴。
一席黑色燕尾服，小皮鞋擦的铮亮，白皙透亮的可人儿指尖修长，看那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都是养眼。
顺着往上看去。
三七分的发型再加上画了淡妆，眼角贴了不少亮片，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可能别人是眼前一亮，但对于我来说，是眼前一爆炸。
这他妈不是小结巴吗？？
别以为小刘海梳起来我就不认识了。
那颗呼之欲出想要逃离的小虎牙我早就认出来了！
我刚想上去问问是不是经常吃泡面的小结巴的时候，那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轻叹一口气。
然后便抚上钢琴，开始演奏。
琴音一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此刻的大家都十分有默契。
就像在欣赏一件不可触的贵重品，大家都屏息凝神，认真的听着宛转悠扬的曲子。
一首接一首，大家已经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
最后，是那弹奏钢琴的精灵，清脆的说了一声：谢谢。
大家这才从美好的音乐中脱离。
全场掌声如雷鸣，音乐小精灵也弯腰鞠躬，最后退出大家的视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恍惚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昏暗的小道。
我叫住了他：小哑巴。
他脚步停住了，好半天才转身看我：小，小区门，口卖，卖泡面的，二，二流子。
我叹了口气：我不叫二流子，我叫程奕。
他低头笑了笑：我也不叫，叫小结，巴，我叫汪，耀。
我抬眼看着他：汪？
他看着我：汪，耀。
我：汪？
他憋的脸都紫了：汪…耀！
我笑了两声：你好汪耀。
他恍惚之间抬头看我：你好，程，程奕。
和他聊天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有工作的小孩。
而且人家也不是小孩，人家都高三毕业了。
只是看起来小一点而已。
最主要的是，人家接一场这种大型活动的商单，比我一年赚的还多。
听到今天活动价格的时候，我感觉我的下巴都被惊掉了。
汪耀说：这，这算少，少的，我本来都不，不稀罕，来。
我嘶了一声，想起我今天还不收人家泡面钱。
现在想想，总觉得是我有点看不起他。
但现在，我感觉我要跪下喊爸爸。
我转念一想：你有那么有钱为什么吃泡面。
汪耀想都没想直接说：捐，捐了。
我震惊：捐了？一场活动几十万你捐了？
他点点头，眼里的无辜仿佛这不是钱，是树叶。
我叹了口气，果然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曾经那么看不起的一个小结巴，转身一变成惊喜。
我问：你都捐哪去了。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福，福利院，和，和残疾人比，比较多，一点，儿。
我等他说一句话快急死了：你那儿化音就别加了，急死个人。
他摸摸头笑笑：习，习惯了。
不知道小结巴为啥要捐那么多钱。
要我在他那个年纪，我要是能赚这么多钱，肯定老早给他嚯嚯完。
但人家小结巴不一样，人家不仅上过高中，还会钢琴。
弹的巨美就不说了，性格还好。
而且人家能靠自己赚钱。
我问：哎对了，你的钱爸妈不管吗？就这样捐了他们没意见吗？
刚才还有些兴奋的汪耀瞬间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低着头往前走。
我感觉我说错话了。
跟上去正准备道歉的时候，他打断了我。
他说：他，他们都，都不在家，我，我自己的钱，自己，决，决定。
这一听就知道，家里的情况很不一般，我也识趣的打断了这个话题。
重新开始另一个话题的时候，刚才还有些不悦低落的汪耀瞬间开心了。
和我说起了别的事情。
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这个糙汉突然想情感爆发一回。
是真的每次我看小结巴的表情，我都打心底的心疼。
那种伪装的乖巧，那掩盖都掩盖不过去的悲伤。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反正这些情绪和他隐藏的情绪，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出来。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就应该洋洋洒洒，想做什么做什么，一心向前。
没有什么烦恼，没有什么忧愁。
有的忧愁也将会一夜之后，随风飘游。
可这个小结巴不一样，总是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藏起来，送给对方的。
永远是那乖巧可爱的笑容。
回家之后，我目送小结巴上楼。
看着他家的灯没过多久被关掉之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抬头看着大圆月亮，突然想到再过两个星期就中秋了。
得去进货了……
踢走脚下的小石子，我暗骂自己一句。
又在这给我夜来非，人家本人都没事呢，我替人家瞎操什么心。
而且人家有能力养活自己，还可以在这个能力之下帮助别人。
你能吗你能吗？
我使劲踹走石子，顺便喊了一嗓子：程奕你他妈能吗？
在小路上吼了一顿，劝和差点和自己干起来的手脚，去洗漱睡觉。
睡觉前接到一个电话。
我有些烦躁：打你爹电话呢，谁啊你。
电话那头的大建声音有些阴森森：你猜我是谁。
我顿时清醒：我靠兄弟，对不起了兄弟，我把你给忘了。
大建笑的让人心疼：我知道，感情散了，你和一个小男孩跑路了，这事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你和一小男孩跑路了……我没看见。
我哭笑不得：你妈……那小男孩就是我和你说的小结巴。
大建突然不说话，宁静之后，是他一声破音：啊！小结巴是他！就是你天天说买你泡面那个小结巴！就是你说感觉他对你有意思的小结巴！
我叹气：这句可以不用加。
因为现在的我，感觉不配了。
夜晚的我，总是流悲伤的泪。
反正大建知道汪耀就是小结巴，又是经常被各大有钱人邀请去弹钢琴的小结巴时。
天天一下班就跑我的小卖部来。
和我坐一块，吃一块，眼睛也不眨。
大建在的那几天，我甚至感觉我失业了。
因为他把我的店铺照料的简直不要太好。
好不容易等到小结巴来了，结果大建跟个傻逼一样一直盯着他看。
搞得汪耀很难受。
拿了泡面递给我说：哥，他，他的眼睛，需不需要，去，去看一下，我，我认识一个眼，眼科医生。治白，白内障很，很棒。
我笑的前仰后合：很棒！哈哈哈哈哈，小汪同学，你真棒。
汪耀抓抓鼻子，低着头。
那头的大建黑着脸不说话。
反正后来的大建见过小结巴，也吃了瘪，他也就不来了。
只是小结巴每次来看不见大建，倒还有些不习惯。
每天还顺带问两句，那个白内障大哥还需不需要医生。
每每听到这话，我都会笑的合不拢嘴。
笑大建的失败，笑小结巴的可爱。
越和这个小结巴相处，我就会发现，这他娘的是真的可爱。
笑起来有俩虎牙就算了，还长得白白净净。
而且这个小孩好啊，胳膊肘往里拐。
每次有人在我店闹事的时候，小结巴虽然结巴，但是气势一点不少。
而且替我怼完大建，都会喜滋滋看我一眼。
就想让我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每次一句鼓励的话，好像就能让他开心很久。
今天的小结巴不上课。
最近的他一有空就来我店里玩。
今天也不列外。
和我坐一排的小结巴说：哥，你，你喜欢吃，吃什么啊。
我眼睛一转：都喜欢，我很好养活的。
他眼睛一亮，笑了起来：那，那就，好。
我也跟着他笑笑，开玩笑道：所以有钱的小结巴同学要包养哥哥吗？哥哥很便宜的，包吃穿住行玩乐就行，我还可以勉为其难给你打扫卫生。
他晃着腿：好，好啊。
我看着他，没忍住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跟你讲，你以后包养人也得包养女的，你哥我懒，不会动的。
小结巴突然俯身过来看着我：那，那我动。
我靠？
我震惊的无法呼吸：你动个搋子你动，幸亏你是个结巴！
他现在的笑让我后背发凉。
自从上次你动还是我动的事件后。
我越发害怕遇见小结巴。
可怕什么来什么。
小结巴一日三餐都来给我送饭盒。
这一天天的，吃的我油光水亮的，大建见了我都以为我被包养了。
只是听到我说完经过后，大建非常吃惊的指着我大喊流氓。
我靠，我他妈那简直比窦娥还冤。
是他来找我的，不是我找他。
不是我找他！
操啊！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吧！那真是吃了屎了！
今天关门回家，悄咪咪探头出去看了看。
很好，没人。
赶紧溜溜球。
可这一转身的功夫，那小结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
吓我一大蹦。
他说：哥你，你去哪。
我叹气：哥要回家，你也赶紧回去吧。
他摇头：哥，我，我真的，很，很喜欢你。
我有些不知所措。
咋了咋了，前两天还是暗着来，这两天就明了了？
表面冷静的我心底慌得一批，咳嗽两声说道：你太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不，不小了。
我差点一拳打过去：你哥我说年纪！你瞎想什么呢？
他奥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随后摸摸头说：那我也，也成，成年了。
我加重了叹气，现在根本不是成不成年的问题。
是他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万一被人骗了呢？
你好歹找个女孩子也好啊，找我一个大老爷们算怎么回事。
我说：你现在可能就是想要谈个恋爱，所以你去学校，学校肯定有你喜欢的人，而我，你得喜欢女孩，不能喜欢男孩。
他抬眼看着我：为，为什么？
我原地走了几步：同性之间，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现在的你可能就是想要谈个恋爱，所以你可以去找小女生谈谈，她们会给你更好的喜欢。
小结巴突然不说话，手里的衣角攥了一次又一次。
他很久之后用浓重的鼻音说：可，可我，喜，喜欢的是，是你。我不喜欢，别，别人。
我怔在原地，恍然间失了神。
黑暗中，我将手放在他的肩膀，轻轻的捏了捏：你要是走了这一步，你将会接受未来的每一步，每一步都会将你击垮，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小结巴顺着我的手摸上来，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我不，不怕！
我皱了皱眉，偏过头叹了口气。
小结巴说：我，我的爸妈不，不会说我的，因，因为他们没，没有资格。他们都不曾，陪，陪伴我，在他们，眼，眼里，只要我成材，并，并且赚钱，就是，是最好的回报。所以，他们连爱都，都没给，给我，他们也，也没有资格管，管我。而父母，除，除外的人，更，更没有资格，说，说我们。
我被他这一长串的话给吓到。
小结巴本来就结巴，说话也费劲，这一串下来，讲了起码五分钟。
也因为这一字一句，一点一滴，让我真的有一瞬间的觉得。
觉得这个小孩还可以。
至少从那么长时间的相处来看，是个很不错的小孩。
而且小结巴这一段说的简直太深入人心了。
我也终于知道，小结巴为什么那么不在乎钱，反而把钱捐给那些不完整的家庭了。
原来他想填补。
让那些家庭，可以有他们的幸福。
可小结巴呢。
明明自己孤身一人。
还总是替人着想。
有时候小结巴真的让人乖巧的心疼。
我长吐一口气，拉过小结巴，把他狠狠地揉进怀里。
我下巴抵在他的头顶，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我心里放下了什么似的。
对他说：就一次。
小结巴闷着声音说：什，什么，一次。
我说：为你心软了，我防备了二十七年的心，就这样被你撬开。
小结巴笑笑：在我下巴蹭了蹭：哥，我爱你。
虽然是小屁孩，但是我爱你这三个字说出来，那气氛感觉完全不对了。
我心一软，摸着他柔软的发丝说：我也爱你。
夜半。
我俩坐在阳台看月亮。
我指着月亮说：明天中秋节，咱俩去买月饼。
小结巴说：好，好嘞，我，我再给你，做，做团圆饭。
我转头看向他：俩人吃团圆饭？
他点点头：我和，你。
我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对了，我还以为小结巴说我爱你是，我，爱，爱，爱你，结果你咔嚓来一个完整的，给我整蒙了。
他啧了一声，掐了掐我的手心，带着些怨气：那，那不是结巴，是，是智障。
我转头看着他。
他说：说爱你，肯定，不，不能停顿啊，因，因为我对，对你的爱是永，永远也，不，不会停歇的。
我愣了愣，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时，竟是心尖一酸。
我紧紧的牵着他的手：只要你往前走，我就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小结巴凑到我的跟前，轻轻的咬了一口的鼻尖。
他说：哥，明天，买，买什么月饼。
我立马偏头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你爱吃什么买什么。
他高兴的挥手：我，我要吃，程，程奕馅的！
我无语：我就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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