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中古都

建隆十四年五月。

暮春。

东都下了一场雨。

或许是春季已经快要结束的缘故，这场雨来的突然而又猛烈，却又带了春雨所特有的连绵不绝，实在是罕见。

阁内，萧绎独坐饮茶，这茶据说是从江南来的贡茶，味道醇厚。他安静地看着这场雨，雨拍打着窗，也拍打着庭院内那几束深紫色的蔷薇。

这几束蔷薇在风雨中摇曳，看着婀娜美丽，实则却是处境飘摇，而这与他如今的处境又是何等相似？

帝王之心难测，自古伴君如伴虎，他的母亲早已薨逝，如今宫内皇贵妃独得恩宠，而贵妃却又是燕王生母，这让他也是无奈至极。

而这次，皇帝看似罚了燕王，禁了他三个月的足，但这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左传》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萧绎自语道：“司天监的祭司一生唯祀而已，终生不娶，终生不嫁，在历代都有着尊崇的地位。萧纪酒后胡言，侮辱少祭司，倘若换了一个人，大臣则杀头抄家，哪怕是皇子也是要被直接关进宗人府的，燕王，的确是简在帝心啊。”

就在萧绎自语沉思时，阁外传来小内宦的轻声呼唤，“殿下，张公公求见。”

萧绎闻言懒懒回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有一位面白无须，身穿蟒服腰缠玉带的中年宦官走了进来，他是齐王府的管事太监，从萧绎出生起就一直跟着他了，是萧绎最信任的心腹。

“奴婢拜见王爷。”张公公一来就行了一个大礼，动作刻板，脸容严肃，动作认真，显然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

“大伴快请起，你算是孤王的长辈，都说了多少次了，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就不必在乎那些虚礼。”萧绎以手虚扶，然后扶额无奈道。

亲王的自称可以有多种，可称“寡人”，可称“本王”，而太子东宫一般自称“孤”。萧绎不喜欢“寡人”，觉得它太谦逊；也不喜欢“本王”，觉得它太高高在上。

所以他通常都喜欢自称“孤王”，不偏不倚，不算逾制，也合他心意。而当他自称“我”时，就是在表示亲近，不用亲王的身份压人。

张公公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殿下，礼为国家根本，无论有无旁人在，都不可废。”

“好，好，不说这个了。”萧绎早猜到他要说这个，也懒的与他争辩，正色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张公公恭敬道： “大小密探都已经安排下去，在监视着燕王，不过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萧绎皱眉道：“父皇染疾，龙体抱恙，今早晨省时也只不过是匆匆见了我们一面。燕王上次就已经恶了父皇，如今不敢再有动作，看似合理，却不像是他的性子。”

如今的这位皇帝，明君贤君都谈不上，只能算是一个守成之君，而其又贪色，好修道求长生，如今又是近知天命之年，突然就病来如山倒，震动了朝堂，令人措手不及。

“这确实不像是燕王殿下的性子。”张公公小心提醒道：“不过，还有宫里那位。”

宫里那位，自然就是指皇贵妃了，如今皇帝病重，身旁贵妃当然会是寸步不离，在如此感情下，燕王确实不用多做什么。

“确实是如此。”齐王也瞬间参破这道关卡，感叹道：“孤王终究不是燕王，在宫里是没有人愿意说好话的。”

张公公沉默，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萧绎也没指望这位极守规矩的太监回他话，望着窗外，思索良久。

雨打风吹下，那几束蔷薇竟然还没有凋谢，还在顽强地抵抗，看着这副场景，萧绎轻笑道：“这花倒也有趣，看着柔弱，却能抵抗风雨，紫花妖异美丽，那刺也可扎入人心。”

“更何况，这局棋，先手在我。”萧绎回首，眼神微冷，“张公公，联系那些个大臣们，扬州叛乱声势不是闹得挺大吗？非宗室皇亲不可弹压，燕王德才兼备，当领禁军，亲自镇压。”

“是，奴婢领命。”张公公得了吩咐后，缓缓退出阁楼。

萧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窗外，许久，看的无聊了，站起来，吩咐道：“来人，更衣，孤王要出去一趟。”

雨中古都，好大的一场雨，不去经历，不去欣赏，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