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十四年。
东都洛阳。
已是暮春,夕阳西下。
远远眺望,城墙高耸而斑驳,沧桑中带着厚重,碎金遍洒,令这座蜿蜒巍峨的城池染上了天地间最后一缕余晖,庄严而又肃穆。
这是有“六朝古都”之称的东都,据雄山而面大河,扼南北咽喉,处天下中心,大气磅礴,是为天下第一都!
即是如今大梁的都城。
太平盛世,四海咸宁,这座有着百万人口的大城已是繁华到了极致,遍观青史,无可出其右者。
贩夫走卒、坊市热闹,二十四桥行人络绎不绝,城外青河船只昼夜不息,商业发达,豪富如织。
大梁初立时,连年战乱,致使东都残破,又迎来“熙宁之治”,人口滋生,原本的城池也就过于狭小,故而扩建,有了内外城之分。
内城多是居住功臣勋爵、百官公卿,有皇城与各部衙门,而外城则多是平民居所、商人宅府,各坊市各异,酒楼勾栏、花街柳巷等,很是繁华。
内城,一处宏伟府邸。
此地廊腰缦回,庭院森森,占地规模很大,有内侍不停巡逻,宫女穿梭其间,守卫森严,代表了帝国权势最一顶尖的那一撮地方,那一些人。
这是齐王府,皇帝第三子萧绎的王府,萧绎如今弱冠之龄,不久前至尊御旨,封其为齐王,令其开府建牙。
皇帝的前两子尽皆夭折,齐王又是嫡出,如今已是嫡长子,将来有很大的希望入主东宫。
国朝废分封,皇子成年后虽有亲王之爵,却无封地辖制,除非圣旨令其散于国家,不过这样却已是旁氏宗亲了,统归宗人府管辖。
齐王身材修长,继承了孝元皇后容貌的他长相俊美,而其又长年身处高位,有一股天家贵气,实是尊贵非凡。
宁心阁内,两人饮茶,齐王萧绎身着常服,正襟端坐,在他身前还坐着一位老人,他亲自为老人倒了一杯茶,八分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样是八分满,热气蒸腾,云雾袅袅,随后他缓缓道:“燕藩近日深居简出,不知又在谋划些什么?”
能让齐王亲自倒茶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老人是国朝的户部尚书陈公权,位高权重,为一方重臣,在如今太子之位空悬、至尊态势不明的情况下,算是齐王手中最大的一张底牌,殊为不易。
能爬到这一高位的人都不是傻子,都是修炼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自古以来扶龙之事凶险,若是博到一份从龙之功自然青云直上,而要是站错了队,却也是下场凄惨,抄家灭族也只是寻常。
皇家之事,从来残酷,宗室擅自结交朝中大臣是大忌,那这位户部尚书的早早选择,自然是难能可贵,也难怪齐王如此重视。
“燕王前不久才因举止轻佻,冲撞少祭司而使陛下震怒,罚其禁足王府三月。”陈公权已年近花甲,与齐王相识多年,闻言淡淡道:“短时间内,即使有什么谋划,燕王进不得宫,殿下又素来自重,爱惜羽翼,这不足为惧。”
燕王是皇帝第四子,颇得皇帝宠爱,也已开府建牙。
萧绎轻笑道:“任他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吗?倒也有些安忍不动如大地的意味了。”
“殿下所言极是,如今的局势大有利于殿下,对于燕王,我们暂时不可妄动,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策。”陈公权手捻白须,道:“把陛下交付的差事办好,殿下才能始终高燕王一着。”
“先生所言极是,孤王受教。”萧绎又给各自到了一杯茶,十分满,举起轻呡一口。
“殿下折煞老臣了,户部那里还有公文未阅,老臣就先行告辞。”陈公权起身,行礼提出告辞。
“先生慢行。”齐王萧绎道:“来人,送先生出王府。”
待到陈公权离去以后,萧绎敛去脸上笑容,看着冒着白色气雾的云纹紫砂茶壶,出神良久后,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殿内一应设施摆设俱是华贵,尽显天家气派,而这位他人眼中的天潢贵胄竟也会有自己的一腔心事吗?
定然是有的,这世上又有谁是真正没有烦恼的呢?皇家的烦心事只会是更多。
只不过这次却不是为了那个位置。
“少祭司。”萧绎低声道:“姜念卿,又何止是燕王呢,只不过我比较能够克制罢了。”
白衣若仙,绝世之姿!
那年,大祭司带着一个白衣女子走进了皇宫,那次,惊鸿一瞥,便惊为天人。这般容颜,又怎么能够忘却。
可纵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之尊,遇见她却也不免自惭形秽。
世间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女子?她本不该出现在这凡尘俗世,她应当在天上,她或许生来就该高高在上。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便要倾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