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嬿婉走后，这殿内便愈发安静。如懿坐在榻上，寻思着方才弘历说的话，总觉着心里不踏实，可他也没什么骗她的道理。
防着她？如懿偏头瞧了他一眼，虽说两人现在别扭着，但是她也知道，如今的他还是真心真意的对她的。
她叹了口气，想着别过眼去，却恰巧遇上他转过来的眼神，弘历见她微蹙着眉，也猜不准她是为了舒妃担心，还是因着卫嬿婉而不痛快。
其实张嵩明依旧说的是父子相克，只不过他怕她忧心，再次积郁成疾，所以便提前备好了说辞，若是她问起，便往好的说，而卫嬿婉那处，他自然会防着她，省的她多嘴多舌。
他瞧着她面色不佳，忍了忍，还是起身过去同她坐在一处，如今也没外人，他倒也不必刻意装着不在意她。
也就她会觉着他是真的在意卫嬿婉或是金玉妍。
为了给她找挡箭牌，他属实是不容易。
真真是越想越气。
如懿见他坐过来，便自动的往边上靠了靠给他留出一个位置，她也是不明白有宽敞的地方不坐非得往她这挤是个什么心思，如今两人也是相对无言，还不如早早离了这长禧殿。
如此，她便想着起身，弘历方才心头憋了口气，见她起身便知道她这是要走，也顾不得刚刚端起来的架子，直接摁上她的手把她摁了回去，“长禧殿会吃人？你多坐一会儿都不行？”
他面色不善，如懿也不明白这人是在跟她较什么劲，随意找了个由头，“臣妾约了绿筠和婉茵赏梅，一会儿便晚了。”
“那你一早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挑了挑眉，如懿一时被问住，她总不能说她是来拦着卫嬿婉和钦天监不让他们胡说八道的？
见她张了几次嘴都没吐出个缘由来，弘历眼里多了些戏谑，“朕这长禧殿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皇后总得给朕个由头。”
由头自然是十分好找，可这话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如懿抿着嘴不说话，可弘历眼睛一直盯着她，那模样是非要她说出个门道来不可，她忍了忍，终归是错开了眼，轻声道:“臣妾是来看皇上的。”
弘历忍了忍不住扬起的嘴角，平声问道:“皇后这是惦记朕了？”
如懿一口气哽在心口，似是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皇上明知故问。”
弘历终是忍不住笑开，“既如此，皇后便留下来一同用午膳，晌午也在长禧殿歇午觉吧。”
如懿面色为难，“方才说臣妾叫了纯贵妃与婉嫔一同赏梅，臣妾一直病着便拖了好些天，如今也不好再失约，”她顿了顿，像是深思熟虑过，而后浅笑着开口，“不如臣妾今日便先去赴约，改日再来长禧殿。”
她话落便想着起身告退，弘历没拦着她，思虑一番也站起身，“那朕陪着皇后一起去，逛完了正好回来用午膳。”
如懿脸上的笑瞬间僵硬。
弘历垂着眼瞧她，强忍着嘴角笑意，这么些天了，可算让他出了一口“恶气”！
如懿思量半晌，与其让绿筠婉茵见着他俩别扭，还不如两个人干坐着，她不理他就是了。
她偏过头，瞧着一边立着的容珮，开口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去告诉纯贵妃与婉嫔一声，改日再相约。”
容珮知道这是如懿的借口，她来的时候早膳还没用完，自然还没差人去叫纯贵妃与婉嫔，如今吩咐她也不过是做戏做全套，容珮欠了欠身，恭顺应了一声，便悄声退了出去。
如懿捏着手里的帕子，被他拉着重新坐在榻上，弘历瞧她抿着嘴的模样心里愈发笑的畅快，“皇后不会觉着朕搅了你兴致吧。”
“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意，自然不会觉着皇上搅了兴致。”
她垂眸应着，脸上也没什么笑意，弘历捏着她的小手，悄悄撇了撇嘴，嘴上说着不会，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嫌弃他呢。
罢了，来一次不容易，他可不能把人挤兑走了。
离的近，他能清楚的瞧见她薄薄一层脂粉下，有些苍白的脸色，听每日来跟他禀报她状况的人说，昨个儿夜里她大约是又做了噩梦，甚至唤了容珮进去服侍她换寝衣，想也知道她是没怎么歇好，弘历哀叹一声，“你就不能宽宽心，怎么还总是做噩梦了？这样子早晚把身体拖垮。”
他拉着她往后殿去，如懿刚想着反驳却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太具体，连她做噩梦的事都知道，甚至说的异常笃定，如懿猛然停下，拉着他的手往回拽了一下，弘历回头，就见她既惊又疑的望着他，“皇上派人盯着臣妾。”
她说的笃定，是认准了这件事的模样，弘历也没反驳，只伸手捏着她尖瘦的下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再不盯着你，怕是要等你病入膏肓了我才能知道。”
原先甚至是等她撒手人寰了，他才知道她到底病成什么模样。
也不知是何时生的这瞒着不说的毛病，着实气人的紧。
如懿想反驳，可想了想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偏了偏脸，躲开他作怪的手。
她被牵着到寝殿，他又熟练的拆她发饰，解她衣衫，临了又揽着她躺到了榻上，如懿窝在他怀里，“皇上还是把人撤走吧，臣妾不自在。”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改了。”弘历闭着眼，凉凉道。
如懿没接话，她着实不敢保证自个儿以后是不是还会瞒着他，可每每想到身侧有个人盯着她，她就觉着自个儿像是被链子锁住了一样。
弘历听不见回音，只能睁开眼瞧她，看她闷声不语的样子，像是被人压迫了却宁折不弯的模样，既硬气又可怜，他不禁软了心肠，长长叹一口气，“都依你，一会儿就让李玉把人撤了。”
“可你也得让我省心，总这样提心吊胆的，你没病，我就先积郁成疾了。”
如懿抬眼瞧他无奈又心疼的样子，心被扎了一下，他好像一直都在她身旁，爱她护她，从未把她抛下一样。
“知道了。”她微微拖了长音，像是有些不耐烦，弘历瞧她把脸整个都埋他胸膛里，心头一喜，这样撒娇的小女儿模样，他已经许多年未见过了。
或许有一天，他真的能亲手解开原先的死结，让她安心的留在他身边。
——
于杭州又留了些日子，众人便起驾江宁，御船沿着水路走，直奔江宁行宫。
如懿坐在青雀舫上，推开窗子瞧着外头的景致，山川水景，皆是春意盎然的模样，恍然让她想起“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美妙诗句。
她浅浅笑着，心头畅快，从长禧殿回去之后，弘历便少见她，这些天也只不过去碧梧阁稍微坐坐，连留下用膳都极少，更别提夜里留宿。容珮先前告诉她弘历这些天各处都去，也不见有什么人得了专宠，若说有些特别的，也就是他大多数留宿嘉贵妃处，再有特别的，就是从未翻过炩妃的牌子。
如懿不怎么留心，兹要他不来见她，她这日子便过得舒心畅意，别人得不得宠她也不在意，左不过就是让金玉妍同卫嬿婉相争罢了，反正伤了哪一方，对她来说都是省心了。
如懿拣了颗瓜子闲闲剥着，这场面乍一看，总让她觉着他是故意为之，可他倒也没什么由头让那两人相争，思量一番，猜测他大约还是瞧不上卫嬿婉，所以才冷落她至此吧。
行至江宁行宫，如懿早早给各人安排了住处，又吩咐容珮四处瞧瞧是否安排妥当，别让人挑了错处，而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歇息，弘历见她气色愈发好，脸上也多了笑意的模样是既欣慰又生气，而等他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便只剩了生气。
难不成不同他在一处就这样高兴？补药不吃都能走路生风了？
他先前听闻她把药偷偷浇花盆里的时候还想着去质问她，可又怕自己没把人撤走的事败露，只好尽量踩着她喝药的时辰去碧梧阁，亲眼盯着她把药喝了才安心，如今看来，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哼！没良心。
李玉瞧着皇上打进门就愈发气闷的样子心里疑惑的紧，属实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是哪里惹着了皇上，害得他现在跟着提心吊胆。
是了，御前伺候的人，但凡留心些，都能瞧出来皇上只有看见皇后娘娘，才能露出带着真意的笑，也能眼神寒凉，吓得众人都不敢上前。
李玉在心里哀叹，这日子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当真是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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