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绿筠与婉茵跟在如懿身后，自然聊起来弘历的反常，众人皆以为今个儿能侍寝的不是玫嫔就是庆贵人，太后的意思已然如此明显，这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谁也没成想半路杀出来个卫嬿婉，不过一支舞，便让她摇身一变成了炩妃，可炩妃的东风刮起来，得着利的，却是金玉妍。
这兜兜转转的，她们这些个局外人竟也看不明白了。
绿筠哀叹一声，多了些惋惜，“玫嫔自小产之后这身子便没好利索，也是许多年未得恩宠了。”
婉茵也哀叹一声，似是觉着这话听起来戳心，绿筠又想起前些年孝贤皇后仙逝的事，心下疑惑，“说来，她这年也是性子变得愈发别扭，想起孝贤皇后仙逝那晚，我与愉妃都听着外头有动静，可她却是拦着我们，还说着什么一报还一报的话。”
“还有这事？”婉茵觉着有些心惊，如懿也偏头瞧她，“当时你们怎么没出去？”
绿筠面上带了些尴尬，“当时的确是没想着孝贤皇后能落水，加之她拦着，便没出去。”
如懿默了默，温声交代，“这话先别往外传，省的有心人生事端。”
绿筠福了福身，“臣妾明白。”
“各自回去歇着吧。”
如懿吩咐了两人，便转身接着向前走，绿筠说的话她原先已然听过一遍，也知道这是金玉妍作下的孽，如今装作不知道也只是为了嘱咐她们，她不免想起前世的场景，寻思兴许回宫之后，金玉妍给玫嫔下毒就是因着听了绿筠的话，而后便想早早下手，堵住白蕊姬的嘴。
她想着，白蕊姬也是可怜，自然不能让她死的这般冤枉。
可她又想着，与其让她在宫里苦熬着，兴许前世的命运对她来说才是解脱。
谁知道呢？人的心思总归是不同的。
脚下的石子路弯弯曲曲，一侧植满了修剪精致的花草灌木，另一侧便是挖开的湖泊，平静水波映着夜幕里的一轮月亮。
如懿突然站下，容珮心下疑惑，瞧着她抬头望了望月亮，似是有一声哀叹，低的她还未听清，便悄然散进了风里。
等了半晌未见她动，容珮温声劝着，“娘娘，夜里风大，您病体初愈，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如懿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容珮看她面上并无异样，可她总觉着娘娘身上满是孤寂与落寞，且只能她一个人背着，旁人是不能明白的。
如懿察觉了容珮的眼神，偏头对着她缓缓一笑，“放心，我只是有些累了。”
容珮未接话，只露了浅浅笑意。
回了碧梧阁，容珮伺候着如懿睡下，临躺下的时候，如懿突然想起来她把卫嬿婉给忘了，又偏头瞧着容珮，“你安排人去盯着炩妃，省的她生事。”
“奴婢明白。”容珮瞧着她一脸倦容赶忙应下，而后便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了被角放下了床幔，便悄声退了出去。
殿内安静如斯，如懿睁眼望着帐顶，脑子里一幕幕闪过今晚发生的事，她懒得去想弘历最后为何去了金玉妍的宫里，也懒得去寻思今晚太后的敲打，会不会引起另一波闲言碎语，她只觉着疲累的紧，既要瞧着他身边莺莺燕燕不断，还要违心的说话做事，确实是没意思的很。
她缓缓闭上有些酸涩的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为何还要重来一次。
明明他们之间，早已注定了结局。
——
因着夜里睡不踏实，所以早晨的时候如懿便起的晚了些。她本打算用过早膳就差人去唤绿筠与婉茵，一同去逛逛梅苑，这事说了好几日也没心思去，如今得了空，便想着出去走走，可她碗里的百合粥还没喝完，容珮安排的人便递来了消息，说是卫嬿婉昨夜里发了一通脾气，今个儿一早又笑意盈盈的往长禧殿去了。
如懿舀粥的手一顿，恍然想起前世卫嬿婉封妃的隔天，便安排了钦天监监正去他面前进谗言，说十阿哥与他父子相克的事。她立时有些坐不住，急急唤了容珮便往长禧殿去，生怕拦不住卫嬿婉而再次中了她的计。
紧赶慢赶到长禧殿的时候，还未进门，如懿便瞧见监正从殿里出来，她心下一沉，直接迎了上去，“张大人。”
张嵩明端正跪下，“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张大人请起。”她瞧着立在眼前的人，稳了稳心绪，浅笑着问:“张大人怎么在这？”
张嵩明恭顺回道:“回娘娘，昨日是月初，臣夜观星象，今日便循例来回禀皇上。”
循例？如懿蹙了蹙眉，本想着再问，张嵩明却行了一礼，“娘娘，臣还要回去将昨日所见整理在册，便先告退了。”
如懿虽想让他说明白，可又怕自个儿太急切惹人生疑，只能点点头让他离去，眼见张嵩明渐渐走远，如懿便转身吩咐门外候着的小太监，“进去替本宫通传。”
话音刚落，李玉便笑着迎了出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知道娘娘来了，正在里面等着呢。”
如懿朝他点点头，而后抬脚进了门。一进殿，才绕过门口的屏风，她便瞧见卫嬿婉在下头立着，如懿瞥了她一眼便矮身跪下，给榻上坐着的人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弘历瞧着她绷着一张小脸便明白她是因何而来，他攥了攥手，压了压心头齐齐涌上的欢喜与失落，平声道:“皇后起来吧，坐。”
如懿起身，扶着容珮的手坐在榻上，弘历转着指头上的扳指，心里既高兴她南巡以来第一次踏进长禧殿，又因着她是为舒妃来而不痛快，来都来了，却不是因为惦记他，这怎么想怎么让人生气。
可他脸色如常，一旁的两人都没瞧出来，卫嬿婉笑意盈盈的跪下，“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她盈盈拜下，又直起身子，端正跪着，“臣妾还未给娘娘行三跪九叩大礼，如今便一并行了。”
她正想拜下，如懿清冷开口，“炩妃免礼吧，三跪九叩是拜见正宫的大礼，自是不能一并行了，且如今在外头，便一切从简吧。”
卫嬿婉脸上的笑僵了一僵，这是不承认她了？
她偏过头去瞧弘历，弘历垂着眼也不瞧她，抿了口茶水才开口附和，“皇后说的对，如今在外头，便一切从简吧。”
如懿瞥了一眼他脸上的平淡样子，心头陡然生了些怨气，原先可是他自个儿拦着卫嬿婉不让行礼，一副瞧不上的样子，如今倒是附和她附和的起劲，看来是对卫嬿婉少了许多的嫌弃。
卫嬿婉当真是合他心意。
弘历抿了抿嘴，他眼角余光一直扫着她，见她似是面带不善的瞥过来便猜她一准是在心里头编排他，可他原本连附和都不想附和，见卫嬿婉没应才想着替她说句话，如今反倒成过错了。
哼！没良心。
卫嬿婉见两人皆是冷淡模样，只能干笑着起身，安静立在一旁，可握起的那只手，手心都被指甲掐出了红印。
她总觉着，皇帝不似面上那般不在意皇后。
殿内一时安静，如懿也不想聊什么其他的，又怕弘历和卫嬿婉起疑，只能浅笑着状似无意的聊起张嵩明，“方才进来时，臣妾瞧见了钦天监监正，说是夜观天象来跟皇上禀报来了。”
“嗯，”弘历知她心中所想，也未吊着她，笑着开口，“昨夜张嵩明观天象，说紫薇星旁出了一颗小星，与紫薇星十分相合，乃大吉之兆，恰逢舒妃有孕，这小星便指她腹中胎儿，若是个阿哥，便是与朕父子相合，能带来无尽福泽。”
他语气里尽是笑意，如懿不禁蹙了蹙眉，不是父子相克吗？
可她瞧弘历那欣喜模样却是做不得假，如此她也只能笑着应下，“若是如此，那当真是极好的事。”
弘历嗯了一声，思量一番又转头嘱咐她，“这是好事，可朕担心有人生了祸心，对舒妃母子不利，所以这话也就咱们三个知道，等来日孩子平安落地，再说也不迟。”
如懿点点头，也觉着有道理，弘历转而望着底下立着的卫嬿婉，“炩妃可记着了？”
卫嬿婉一惊，堪堪回神，连忙福了福身，“臣妾记下了，定会守口如瓶。”
“嗯。既如此，你便先跪安吧。”
他语气淡淡，卫嬿婉施过礼便退了出去，直到离了天禧殿老远，卫嬿婉才蹙眉看向一侧的春婵，“春婵，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春婵四下望了望，见没什么人才悄声安抚她，“奴婢看着，皇上明明是信了张大人的话，后来对皇后娘娘改口，大概是怕这风声传了出去？宫里忌讳这样的事，皇上自然是不想声张的。”
卫嬿婉寻思一番，疑惑开口，“你的意思是，皇上是在防着皇后？”
“奴婢也说不准，”春婵扶着她在弯曲的石子路上稳稳走着，“但只要皇上信了，这事便是成了，您也不用费力气四处散播，省的皇上疑了您。”
卫嬿婉思量一番，终是露出个凉薄的笑，“你说的对，皇上最是多疑，且历代帝王对天象之说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宫安心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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