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嫔这是高兴坏了？还是不敬中宫，连给皇后磕头谢恩都忘了？”
弘历大步而来，惊的屋内众人连忙起身见驾，如懿也起身见礼，弘历快步过去，托着她的手扶她起身，“不是叫你早些散了请安？朕都等烦了。”
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如懿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主位上，如懿才笑道:“正说闲话呢，就把皇上的嘱咐给忘了。”
一坐下，如懿便悄悄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弘历也不勉强，抬眼瞧着底下跪着的一众人，沉声道:“起来吧。”
众人齐声道谢，而后起身纷纷落座。刚坐定，弘历的眼神便落到了金玉妍身上，“嘉嫔还未回朕的话呢。”
金玉妍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艰难的扯出个笑脸来，“回皇上，嫔妾是高兴坏了，一时未反应过来，并非是不敬中宫。”
“既如此，嘉嫔便赶紧磕头谢恩吧。”
弘历说的轻巧，金玉妍瞧着如懿眼神落在别处，当真是未将她放在眼里，顿时觉着耳垂疼痛更甚，她跪伏在地，再开口已然满是哭腔，“皇上明鉴，并非是臣妾不想磕头谢恩，当真是皇后娘娘公报私仇，难让臣妾心服口服！”
她抬起身子，一双泪眼直直的望着弘历，偏了偏头将自己已然血肉模糊的耳垂摆给弘历看，一把嗓子抖得叫人听了都觉着心疼。
可弘历却不是这么个心思，他挑眉望着金玉妍，“朕倒想听听，何来公报私仇啊？”
金玉妍立时觉着来了机会，哭道:“皇后娘娘假借赏赐之名，行替惢心报仇之事，皇上，臣妾委屈！”
如懿正想开口回她，却是被弘历捉住了手，她偏头望着弘历，只瞧他气定神闲，凉凉道:“惢心进慎刑司是朕的旨意，嘉嫔这意思，若是皇后当真存了报仇的心思，是不是日后还要算计到朕的头上？”
他冷眼觑着她，“当日之事，是你身边的贞淑存了歹毒心思，皇后如今治你个管教不严之罪亦是理所应当，皇后仁德，这才复你贵妃之位，你还不赶紧谢恩，还要胡乱揣测皇后用心，当真是大不敬。”
金玉妍憋了一口气，皇上这是明明白白的偏心，她若是再辩驳免不了落得个被皇帝厌弃的下场，思虑一番，终是收了委屈神色，急忙请罪，“臣妾不敢，是臣妾胡乱揣测懿旨，还望皇上恕罪。”
金玉妍再三劝慰自己早晚会讨回来，这才未等弘历开口，便直起身，朝着如懿端正跪着，而后盈盈拜下，“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弘历收了眼神，扫视众人，“新后继位，那这六宫之事便都交由皇后抉择，朕不会多加干涉，尔等应当以皇后为尊，切不可行犯上作乱之事，听清楚了吗？”
“臣妾明白。”
“都散了吧。”弘历挥手散了众人，各嫔妃还在行礼告退，弘历已然牵着如懿的手去了暖阁。
暖阁里，弘历牵着她一同坐下，而后转头吩咐李玉传膳，如懿只默声坐着，依旧沉浸在他刚才的话中回不了神。
他这是明晃晃的偏心，哪怕前世，他也从未把话说的这般直白。
弘历见她走神，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如懿回神，看见他满面关切，那神色自是做不得假，如懿觉着心乱如麻，她依旧无法坦然面对如今的他，可他的真心实意，她是明白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有些累罢了。”
弘历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若是觉着累，便莫要同她们多费口舌，是赏是罚，你自己定下就好，朕都依你。”
他说着安慰的话，如懿却倚在他肩头想着前路漫漫，应当如何。她从始至终在他眼前便做不得戏，是非恩怨都当说个清楚明白，哪怕后来相看两厌也是在尽心尽力的做皇后，从未有过一句假话，可如今她满心倦怠，却还硬要与他充作恩爱夫妻，自是让她愈发疲惫，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她心内苦笑，老天当真是不公，硬要让她受这煎熬。
弘历不明白如懿的心思，也不甚明白如懿的疏离是为何，虽说他昨夜里便有猜测，可他又想着不管是何事让他们生疏至此，但只要她还在，这起因便没那么要紧。
他们总会在一处。
用过早膳，弘历也未回养心殿，如懿也不好出声赶人，只能坐在一旁陪着，弘历见她脸有倦色，拉着她进了寝殿，如懿不明所以，直到他把她摁在妆台前坐下，伸手拆她首饰发髻时才出声询问:“皇上这是做什么？”
弘历把她转过来的身子扶正，而后继续拆她头上的钿子，“瞧你累的紧，索性进来躺一躺。”
如懿蹙了蹙眉，“哪有白日里赖在床上不动的？”
弘历专心于眼前难解的发髻，“朕说行，谁敢说不行？”
他指间来回转动，却是不得其法，怎么都解不开她脑后的发髻，如懿在镜子里看他蹙着眉，专心致志的模样轻叹了口气，伸手在脑后摸了摸，而后抽出在里面别着的头发，手一抖，三千青丝倾泻而下。她抬眼在镜子里看身后站着的人，却发觉他眉头拧的更紧。
弘历抿了抿嘴，伸手去摘她耳环，“朕未做过这样的事，自然不得其法。”所以你不能嫌弃我。
如懿移开眼，“臣妾明白。”
他瞧着她满头珠翠尽数卸去，满意的拉着她的手往榻边去，“不打紧，以后多做几次便好了。”
如懿不由得抬眼望了望他，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却终究是没吭声。
她心下疑惑，总觉着他变了许多。
他伸手解她早晨刚穿上的大红吉服，如懿下意识往后一躲，急忙道:“臣妾自己来。”
外间的容佩听见动静，赶来侍候她脱了吉服，如懿低垂着眉眼吩咐容佩，“去伺候皇上更衣。”
容佩应了一声，转身想去替弘历解扣子，弘历却是直直的望着如懿，“让皇后来。”
如懿抿了抿嘴，忍了忍，终是走过去替他解了外衣扣子，弘历眼睛一直瞧着她，瞧她眼睛落在一颗颗扣子上，始终不肯抬头瞧他一眼，顿时心中添了许多烦闷。
他伸手落在她披散的青丝上，方才瞧她利落的解开头发不由得一愣，似是恍惚间又看见她在御船上，也是这般利落的解开长发，而后那锋利的匕首眨眼间便割下一缕青丝，也在顷刻间将他们的夫妻情意拦腰截断。
他心中自是百感交集，想起前世他藏了三十余年的断发，如今好生生的长着，心中既欢喜又悲戚，喜的是重来一世，悲的是当日恩爱不疑，却落得兰因絮果的结局。
到底是他做错了。
如懿解了他外衣，伸手递给容佩，容佩接过，而后福身退下。她总觉着娘娘这两天似有心结，可这心结大概只有皇上能解。
弘历收了飘忽的心绪，牵着她手躺在榻上，榻上铺的依旧是龙凤呈祥的喜被，弘历捏着她手，轻声道:“过些日子，朕想带你去谒祖祭灵，咱们去巡幸嵩洛，就当是带你出去散散心。”
如懿脑中纷乱，听他提起谒祖一事心中抵触，斟酌道:“皇上此举，怕是过于抬举臣妾了。”
他几乎是在瞬间蹙起长眉，冷了口气，“已然说过不是抬举，你此番言语，当真是伤人心。”
如懿一愣，本是没想过他竟生了这样的气，“臣妾也是顾念前朝后宫，怕此举惹来非议。”
她想着，自皇贵妃时期，弘历便已然许给她诸多特例，原先觉着这是他的心意，自然欢喜的紧，可如今满是心结，他一丝一毫的心意，她都不敢领受。
说穿了，兰因絮果，若是没有兰因自然也就没有这剖人心肝的絮果，她如今的所作所为，是存的把这悲剧从源头掐断的心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如今只求安稳一生。
可弘历自然不肯，他直直的望着她，见她丝毫没有后悔之意更是气闷的紧，索性闭上眼睛不看她，只紧抓着她的手，闭着眼假寐。
如懿满面无奈，想着抽回自己被他握着的手，却是被身边人抓的更紧，他闭着眼沉声道:“安生点。”
晨光正好，照进寝殿里亮堂堂的，如懿听着他愈发绵长的呼吸，睡意渐起，也因着昨夜里前尘旧事梦了一宿，如今躺在绵软的被褥里，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身边人安稳睡着，弘历睁眼瞧她，明晃晃的日光里，她如婴儿般沉睡，生的是安静乖巧的模样。弘历寻思着刚才的话，总觉着似是被软刀子扎进心里，可到底是他对不住她，若她也真的是重生一世，他便更没心思同她置气。
他叹了口气，伸手把娇小的人揽进怀里。脑中诸多思绪，千丝万缕都是该如何才能抚平她的心，才能一生一世，白首相依。
如懿啊如懿，你当真明白如何搅乱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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