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猎猎地吹着。带着春的潮意和凛冬弥留的寒气。顺着厚重的城门,无遮无拦地飘荡着。
西梁的春天刚开始头几天也是较冷的,风也还是大 。
春天,于西梁这个国家而言只是下一场寒冷的开端。
这样的风刚吹的时候,颜画觉得很难受。
很凉,风劲又大。
待到适应了便不觉难受了。风吹在身上含着一星半点的暖和疏疏淡淡的凉。
是恰到好处的温凉。
就像徐宴的出现打得她措手不及,但又没有比这更好的初见了。
———
颜画站在颜隔的身侧。小小的一团,被挡了大半。
呼吸之间哈出来的皆是透白的冷气。
颜画在原地小幅度地跺着脚屈寒。
身后的城门敞着,暖风从里头吹出来,冷风从外头灌进去。
冷暖交织,怪不舒服的。
颜画一面掩着嘴小声地咳着,一面眼珠子四处乱转。
四周尽是些衣着周正、神色肃穆的人。
风景也不好。
草很低,只薄薄一层,伏在地上。乱糟糟的一片。
树也没多少,只零星缀着些。
才不致使城郊显得过于荒败。
热度一过,颜画也没了什么兴致。低头玩着玉穗。
不知几许,周围渐渐有了些许声响,叽叽喳喳的。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然后在某一刻演变成喧哗与闹腾。
——
徐宴骑在马上,将下头的喧闹尽收眼底。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颜画身上。
小姑娘垂着头,发丝松散地披在肩头。
下一刻,颜画便抬起头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小姑娘精致的容颜。
淡淡的黛眉下是一双晶亮含水的杏眼。再往下是高鼻梁,樱桃唇。
当真是眉眼如画。
肌肤也是欺霜赛雪的白。
她确是生得一副俊模样。
徐宴如是想到。
——
西梁民风热忱,不注重礼节。徐宴也是那种能简就简的人。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这接风洗尘的事就更是简中求简了。
徐宴象征性地客套了一番,走了遍流程,点了礼单,这事就算过了。
只晚间凑了一场宴席。
徐宴于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提不起兴趣,只懒怠着性子应付了会儿,就随便扯了个由头离开了。
他出来前喝了点儿羊奶酒。
这酒酒劲大,但上来的慢。喝少点儿不碍事,就是羊膻味儿比较浓。
徐宴打算随便走走,吹吹风,散散味儿。
——
颜画气呼呼地与织浔说着今个晚宴上的事。
她非常的不高兴!
西梁的宴席往往是男女分开的。
女眷这边各宫嫔妃和朝中重臣的家眷该到的都到齐了,一个也不缺。
总而言之这本是个庄重的场合,却出了点岔子:上菜的婢子把甜汤弄洒了!
都弄她身上了!
汤汁黏糊糊的,在裙子上留下一小块洇湿的汤渍,上头还有残留的梨肉。
把她的新裙子都弄脏了!
这事儿一闹,嘉诚皇后便让她先回去了。又顾及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就让她不用回来了。顺带免去了一去一回的麻烦。
这件事葬送了颜画一整天的好心情。
颜画一直在念叨这事,过了会儿才发觉肚子饿。她离开之前也没吃几口东西。
她消停了会儿嘴巴,又推搡着让织浔去寻吃的去了。然后自己一个回去听雨轩。
颜画很怕黑,一个人的时候就更怕了!
她握紧手中的灯柄,亦步亦趋地往前挪着。
手中的宫灯被风吹得打晃,火苗跳跃着闪动。光亮在这黑不溜秋的地方时隐时现,倒显得越发渗人。
她还要时不时的自己吓自己一下。
只要稍有响动,就要停上一小会儿,安慰自己什么都没有。
还差一段距离就能到听雨轩了!
颜画走一步算一步,生怕自己迷失在这片黑暗中。
再……在前面拐个弯,走到花亭那边,再过一小段宫墙间的夹道就到了!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看着灰蒙齐整的行道迈着步子。
颜画低着头走路,在拐过转角的时候,不经意撞入了一个温厚的怀抱。
大脑当即空了一下。她愣愣地抬起头,瞧着高她一截的徐宴。
颜画抬起头来只能隐隐看见徐宴流畅的下颔线条。
很硬朗,给人的感觉就是极度凉薄的那种。
撞到了人,徐宴也有点意外。
遂敛下眸子去瞧那人。奈何颜画于他而言实在是矮,迫不得已,他俯下身子瞧她。
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颜画瞧清了他隐在火光中的容颜。
俊秀的脸庞一半呈在光中,一半沉在暗里,勾勒出清隽如水的柔和。
是淡而漠、疏而清的柔,带有骨子里透露出来的细腻。
颜画后知后觉地羞燥起来。
雪腮红扑扑的,连带着整个人都更显娇小。
颜画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起来:“那……那个。大,大人……”
“嗯。”
徐宴懒洋洋地搭腔。
狭长的凤眸中含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颜画定定地看着那双眼,愣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红唇开开合合,才憋出了句:“大人瞧着可真眼生!”
“是安庆来的使臣吗?”颜画温暾地往下说。
“嗯。”还是清清淡淡的一声。
说着说着,颜画就偏离了初衷。
她踮起脚,努力想与徐宴平视。
末了,还用手比划了下他们的差距,舔了舔唇,吐道:“是你们安庆的人都这样的吗?”
没有人回话,颜画愣懂的抬眸。猝不及防的,就对上徐宴询问的眸色。
“怎样的?”
颜画左手握着灯柄。右手捏着左手的腕骨,指关节处微微泛白,捏得紧紧的。
她怕,被他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打乱了她强自稳固的方寸。
颜画的所有小动作,徐宴其实都看到,但他未曾说破。
一直都没有,像是秘密,慢慢在心底尘封。
顺带看穿了颜画眼里的慌张无措,像他是什么邪秽般。
徐宴阖了下眼睫,自嘲地笑笑。
颜画吞吞吐吐地支吾着,“就,就像你一样。”
像你一样看上去怪吓人!
颜画本是打算这么说得,但看见他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时,莫名地改了措辞。
“就是像你一样好看嘛!”
软软糯糯的声音里染着天真,是不容忽视的乖巧。
徐宴下意识地挪开视线,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声。
“大人怎么在这儿?”颜画又挑起了话头。
“走走。”
“哦。”
说着说着就冷场。
徐宴觉着他在让颜画不自在,就先回去了。
——
跟徐宴这么耗了会儿,颜画倒也不那么害怕了。
走了小半会儿就到听雨轩了。
颜画回去的时候,织浔早就到了。
她急忙拉过颜画的手,“殿下这是去哪儿了?”
“手怎么这么冰?”
“殿下先去里头等着,我去给您点碳炉。”
织浔点好碳炉回来,又继续念叨。
“殿下自己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去寻些吃食回来,自己又在外头耍着玩。”
“您这不是成心让奴婢担心吗?”
颜画越听越没底气,“好织浔,我饿了!”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拿过来!”
“我就知道织浔对我最好了!”
织浔叹着气走开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屉的吃食。
盒盖一打开,里边放着好些样式的糕点。
颜画拿了块蛋黄酥嚼巴着。边吃嘴里边含混不清道:“织浔,你知道安庆来的那个使臣吗?”
“就是我刚刚碰见人了。”
到现在心还咚咚跳的呢!
织浔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拍,复又正色道,“这种事奴婢怎么会知道?”
“对了!殿下也离他们远点,免得惹上麻烦!”
“哦……”
所以,他是她不能接触的存在。
意识到了这点,颜画心里闷闷的,不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