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事破

宴席结束后，慧贵妃慌慌张张地回了咸福宫，她怯怯地问茉心，“你说，阿箬会不会咬出本宫？” 茉心心里也没个底，只能劝慰道，“主儿安心，您是贵妃，阿箬怎敢随意攀咬您。” 慧贵妃仍不放心，可皇上还没有任何处置，只能带着担忧，沉沉睡去。

竖日一早，如懿刚刚起身，弘历身旁的小太监进保便来传话，“启禀娴妃娘娘，皇上传您早膳后去养心殿一趟，闲人勿带。”如懿听得这话，便知道是要处置阿箬了，用完早膳后，便传辇轿去了养心殿。

如懿推门入了耳房，却见皇帝盘腿坐在榻上，神色沉肃。阿箬换了一件暗沉沉的宫女裙装跪在地下，头上的珠饰和身上的贵重首饰被剥了个干净，早已哭得满脸是泪，见如懿进来，刚想露出厌恶的神色，可看一眼弘历的眼色，忙又收敛了，只和新燕跪在一处。

弘历见如懿来了，执过她的手，温柔道，“入了秋，晨起风凉，一路过来有些冻着了吧，快来朕身边坐。”

如懿一笑，并肩与弘历坐下，只听弘历对阿箬说，“昨日朕留你脸面，还许你在耳房住了一晚，如今只有朕与娴妃在，有什么话，你仔仔细细地说来。”

阿箬自知不能在辩，只得道，“皇上恕罪，当年是奴婢冤枉了娴妃娘娘。”

弘历端着一盏茶，慢慢吹着浮末道，“这个朕知道。”

阿箬又道，“是奴婢偷拿了朱砂混到仪嫔娘娘与玫嫔娘娘的炭火里，也是奴婢拿了朱砂染好了沉水香的气味，等素练要搜寝殿时，偷偷塞在妆台屉子底下的，小禄子也是受人指使，但不是娴妃娘娘。”

弘历露了几分厌恶的神情，“这些朕都知道。”

如懿蹙眉道，“阿箬，皇上和本宫都知道你有多大的本事，该往自己身上揽的都揽的差不多了，本宫只问你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弘历啜着茶水，恍若未闻，他活了两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如懿要知道，那便让她知道，这一世，他不想再委屈了她，他缓缓道，“说与不说都在你，反正你要把所有的事情揽下来，朕也拦不住，只是你要知道，这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可得好好想想。当日朕也警告过你，有人可以用你阿玛和兄弟的性命要挟，朕也可以。”

阿箬死死地咬着下唇，唇上几乎都沁出了血，颤抖着声音说道，“慧贵妃...”

弘历漫不经心，“哦，是这样，毓瑚，你来说说。”

毓瑚走上前，“启禀皇上，娴妃娘娘，奴婢查明，虽是慎嫔拨了银两给了小福子的家人，可这银两原是出自慧贵妃之手，您当日中砒霜之毒，也只有慧贵妃身边的茉心在马憨子往冷宫送膳的路上，打开过您的食盒，且阿箬的两个兄弟现下都在高斌大人手里扣着。”

阿箬听得此话，便知弘历已经查明了来龙去脉，今日不过是为了说与如懿听，她脸色越来越白，最后透成了一张纸，猛地仰起脸来，两眼定在如懿身上，恨不得拿剜出两个大洞来，“娴妃，我是恨毒了你，明明为我聪明伶俐事事为你着想，你却凡事都压着我！你明明看出来皇上喜欢我，却一定要将我指婚出去。我得宠难道对你不好么，你也多了一个帮衬，你为什么非要断了我的出头之路？”

弘历轻轻一笑，“朕喜欢你，阿箬啊，你太会妄自揣测朕的心意了，这些年来，你是怎么侍寝的，你自己说与娴妃听！”

阿箬泪眼蒙蒙，恳求道，“皇上！”

弘历斥道，“你背主求荣，自取其辱，说！”

阿箬只得道出实情，“这些年来，皇上从来都没有碰过我，每回侍寝，我都是披着一袭薄衣，跪在床下。白日里，我是皇上的嫔妃，受尽了皇上的恩赏，可到了晚上，我还是一个低贱的奴婢，连侍寝的官女子都不如！娴妃，你以为你在冷宫的日子难过，我在外头的日子就好过了吗？落在旁人眼里，我还是受尽恩宠，所以不得不忍受她们的嫉妒和欺凌。我怎能不恨！”

如懿听着她一字一字的控诉，也未承想到她三年的恩宠是如此不堪，不觉震惊到了极点。良久，弘历缓缓道，“你现在觉得不甘心了？那么，朕告诉你，这都是你自找的，你想当朕的嫔妃，朕许你了，可背后的冷暖，你便自己尝去吧。要不是为了留你这条性命来洗清如懿的冤屈，要不是为了让你尝尝这风光下的痛苦，朕才不会花这份心思。”

阿箬瘫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弘历，满脸怆然，惊呼道，“皇上，您竟这样待奴婢对您的一片心！”

弘历泰然微笑，“你对朕是算计之心，朕为何不能了？”

阿箬怔怔地流下眼泪来，“皇上以为奴婢对您是算计之心，那后宫众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皇上偏偏要如此对待奴婢？”

弘历侧身坐在窗下，任由一泊天光将他的身影映出朗朗的俊美轮廓，“至少如懿不会算计朕，”如懿未曾想过他这样说，只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朕也相信有很多人都想算计朕，可像你这样背主求荣，暗自生杀的，朕倒真没见过。”

弘历懒得再与她废话，唤了李玉进来，“传朕旨意，慎嫔诬陷嫔妃，谋害皇嗣，着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冷宫安置。慧贵妃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幽禁咸福宫，只留茉心一个人伺候她，其他人全部赶出宫外。”弘历又突然想到双喜，如懿在冷宫遭遇蛇祸便是他动得手脚，“再把伺候慧贵妃的双喜，押入慎刑司，严刑拷问，朕倒要看看，这面上温柔体贴的一个女子，到底能干出多少肮脏的事情来！”

李玉不敢怠慢，忙让人将阿箬拖下去，又紧着去传旨。

弘历挥退了众人，殿中只余下他与如懿两个，他将如懿揽入怀中，“如此，你该都明白了吧。”

如懿缓缓抬起眼，“臣妾不知道，皇上这些年竟是这样待阿箬的。”

弘历执过她的手，“手这样冷，是不是心里不舒服，阿箬便罢了，这贱婢死有余辜，可是如懿，朕终究还是对不住你，高贵人的阿玛在前朝尽心尽力，朕不能太过严厉的惩治他的女儿。你在冷宫过得那样艰难，差点没了性命，可这幕后指使之人却只得了这样的惩罚，叫我心里难安。”

弘历的话，坦白到无以复加，如懿如何能不明白前朝与后宫之间的瓜葛，“臣妾知道，前朝连着后宫，有些事情不能查得太明。臣妾以为皇上查到阿箬这层就算完，可臣妾未曾想过，皇上还要处置了高贵人，皇上的用心，臣妾都知道。”

弘历亲吻她的额头，“可是这样的处置，终究还是委屈了你，如懿，你要记得，你与我之间的情意是谁都不能比的，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你安心便是。”如懿靠在弘历的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若如此，便是此生长安了。

如懿回了翊坤宫，弘历坐在榻上摆弄手里的玉摆件，只依稀记得当时是金玉妍好像与皇后身边的素练暗中曾有往来，只是前世久远，他也有些记不清了。弘历朗声唤来了李玉，“你去盯着皇后身边的素练，看她除了在长春宫伺候，还与谁有来往。还有，阿箬进了冷宫之后，给她每天的膳食里添点朱砂，那可是好东西，朕要看着她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