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恩宠

用了晚膳，如懿踱步到庭院中，看着清露寒霜，凝在月色金明的瓦砾上，遥望着宫殿楼阁起伏连绵。这样熟悉的气息，细腻的脂粉中混合着各色香料的甜香，是宫中特有的气息，一丝一缕沁入心脾，她深深 地吸了几口，将清冷的空气缓缓透入肺腑之中，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这样的清醒。如懿凝神片刻，吩咐道：“惢心，替我更衣。”

如懿换了清简的装束，通身一袭暗粉色如意襟暗纹锦衫，发髻间的珠花也以银饰为主，颇有洗去浮华的素雅之意。她披上夜行的暗红弹花藻纹披风，扶着惢心的手茕茕独行，直至慈宁宫门前。

福珈看到她漏夜前来没有半分惊诧之情，前去通报一声，一福到底，“娴主儿请吧，太后已经备好了茶等着您呢。”

如懿翩然入内，数年不见，慈宁宫中的布置越发大气雅致，看着都是极古朴的东西。如懿叩首道：“久未向太后娘娘请安了，太后万福金安，福寿延年。太后一向喜欢焚檀香，今日怎么不焚了？”太后面上带了些笑意，“留了上好的茶给你，若用檀香，反而冲淡了茶香，快起来坐下吧，身子才好，该仔细着点。”如懿含笑着往榻边去了，奇道：“太后知道臣妾今夜必定会来？”太后抬手端起紫檀小桌上的茶杯，啜了口茶，她推了一盏给如懿，“是上好的碧螺春，你尝尝，你若不来岂不是辜负了哀家的好茶。”如懿轻啜了一口，恭顺道：“臣妾不敢辜负。”

太后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猫，半响，才笑道：“皇上没有白疼你，哀家也没有白疼你，到底是熬出来了。哀家还听闻，皇帝已经着人暗中继续查着当年的事情，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如懿低首道：“有太后挂怀，臣妾不敢自暴自弃，况且太后当日叮嘱臣妾，让臣妾留着性命，以待来日，臣妾一直铭记。” 太后蔼然一笑，“原是她们做得过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你的性命。这才逼得皇帝立时把你从冷宫放了出来。只是既然出来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殿中漏声清晰，杯盏中茶烟散去。如懿心中一沉，已然跪下，“臣妾本无所依靠，唯凭太后一息怜悯得以苟延于宫中。往后一切，还请太后垂怜。”太后微微颔首，伸手扶起她，“好了，大病初愈，别动不动就跪。你既懂事，自然是好的。皇后出身大族，身后有富察氏这个依仗，又有老臣张廷玉的支持。慧贵妃的阿玛高斌又是汉臣中的翘楚，她们两人也在宫中互为援引。哀家呢，不喜欢宫中只有一朵花开得艳丽，百花盛放才是真正的三春盛景。”

如懿有一瞬间的疑惑，太后已经位高权重，为何还要如此在意这些？转念一想， 屈膝道，“太后所出的端淑长公主已出嫁准葛尔，如今只剩下柔淑长公主养在庄亲王府中，臣妾虽然无能，但一定会替两位公主侍奉太后颐养天年。”太后闻得此言，似是被戳中了心事，神色也柔和不少，“你既明白，哀家便收了你这份孝心。” 如懿闻言，也安心不少，才起身告辞。

养心殿里，弘历今晚翻得是阿箬的牌子。阿箬裸露着身体，从被子底下一点一点努力的钻上去，看到弘历寝衣的明黄一角，便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似乎还想要抓住自己来日的荣华富贵，只听弘历嗤地一声冷笑，阿箬便不敢再动了。弘历的口吻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你在做什么？”她鼓起勇气，仰起面庞，“皇上今晚翻得是奴婢的牌子，奴婢….奴婢是来侍奉皇上的。”弘历面上带笑，可眼底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只剩下寒凉，那眼神让阿箬心里漫上了一层恐慌，“既然知道自己是奴婢，你也侍寝三年了，自然已经学会了如何侍寝，还要按照敬事房那套规矩来么？”

阿箬听得这话，只得爬起来，披上一袭薄衣，跪在床下。可她脸上似有不忿，带着哭腔问道，“皇上，求您告诉奴婢一个明白，您为何要这样待奴婢？”弘历看着那明黄色的帐维，并不正眼瞧阿箬，“这荣华富贵是你自己求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想做朕的女人，朕给了你封号，给了你位分，还不够吗？你也念着朕的好吧，不这样待你，你早不知道折到谁手里了。”阿箬脸上带了泪，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这样待奴婢，是觉着是奴婢冤枉了娴妃吗？”

弘历斜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既觉着是，那便是吧。朕一直留你在身边，自然有留你的用处，可你也得记着，你从来都是朕的奴婢，也是娴妃的奴婢，人前人后，你得分清楚。好了，朕乏了，改日再说吧。”

阿箬跪在那里，看着皇帝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外头的梆子一声远一声近地递过来，她瘫软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落下泪来。

次日一早，便要去向皇后宫中请安，如懿也不敢疏忽，早早的去长春宫见了皇后，正闲话时，李玉便过来传旨了，只听李玉拖着长音，“传皇上口谕，慎贵人深得朕心，为庆贺慎贵人旧主娴妃沉冤得雪，着晋封慎贵人为慎嫔。”

宫中已有嘉嫔，玫嫔，且这二人不是生子，便是家世显赫，且嫔位为一宫主位，身份贵重，这下连皇后也不禁变了脸色。

嘉嫔愤愤道，“皇上便这般喜欢慎嫔吗，慎嫔与本宫住在一起，那启祥宫岂不是有两位主位了？”李玉笑呵呵地道，“嘉嫔娘娘稍安，皇上说了，启祥宫的主位只有您一个，且慎嫔的册封礼也免了。”嘉嫔这才稍稍平息了醋意，却恨恨地瞪了一眼阿箬。

众人面上起了讥讽之意但却也有些奇怪，这主子沉冤得雪，阿箬虽为旧仆，但当日揭发如懿的也是阿箬，怎得这位分不降反升了？阿箬逢了这样的恩赏，本该高兴不已，可那高兴也是损兵折将的。她只好在众人嘲笑的眼神中行了礼，“臣妾多谢皇上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