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娴妃

次日午后，李玉带着进忠，进保，毓瑚以及服侍的嬷嬷一同前来迎候。如懿打眼看到那小太监端着的是妃位的朝服，金黄色立龙戏珠配八宝寿山江压立水，立龙之间彩云纹的貂缘朝袍，戴镂金饰宝的领约，颈挂朝珠三盘，头戴朝冠。

如懿笑着道，“本宫是回家去，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劳烦李公公换常服来就好。”李玉会意，即刻让进保去换了一身新衣裳，便退至门外，由毓瑚和几位嬷嬷伺候如懿更衣。待到一切停当，如懿踏出冷宫，扶着李玉的手，一步一步走到来时的地方，走回争斗的漩涡中。

午后的天极好，惠风和畅，万里无云。如懿走在长街上，一步一步稳稳踏在上面，似是踏着自己的心潮起伏。她终于又走了出来，两边的宫人们见她稳然前行，忙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不敢直视，如懿含了一缕气定神闲，暗自庆幸原来自己已经那么快适应了重出生天的生活。大约一炷香的时刻，便到了翊坤宫，翊坤宫为东六宫之一，与皇后的长春宫并驾齐驱，相互辉映。李玉推开万字锦底五蝠捧寿的朱门，三宝已经眼含热泪的跪在那里，叩首道：“奴才给娴妃娘娘请安。”

如懿上前扶了三宝起来，看着庭院里正殿与前后走廊都绘制着江南娟秀绮丽的苏式彩画，一笔一画都是皇帝所钟爱的江南风韵，台下则有铜鹤一对，便知是新添设的。她走进殿内，弘历已经坐在榻上，缓缓斟了一杯茶道：“你回来了。”

那种口吻，仿佛如懿只是去御花园中散了散心，看了看花朵，便回来了，仿佛，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也从未被他抛弃过。

弘历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如懿，如懿有一瞬间的僵硬，隔了三年的岁月，弘历身上的龙涎香在此刻都显得极为陌生。如懿的泪在被他拥进怀里那一瞬间无可遏制地落了下来，饶是弘历在冷宫向她解释了那么多，可她还是怨，还是恨，如懿用力挣扎开了弘历的怀抱，恨声道：“皇上明明相信臣妾，却还是要将臣妾关进冷宫，纵然要保住臣妾的性命，可臣妾几次三番遭人算计，差点没了性命。”

弘历看见她这样，红了眼睛，用下颌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柔和得像一汪春水，从头顶倾泻而下 “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的不相信，毕竟这三年你都没有在我的身边。如懿，你放心，你出冷宫之前，我已经叫毓瑚再去查明当年的真相，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你安心养好身子，过几日便是重阳佳节了，到时候替你热闹热闹。”他这样说着，不像一个皇帝，仿佛只是一位夫君，在安抚怀里受了委屈的妻子。

如懿趴在他的肩头，哭得止不住，把泪都融进了他的衣衫里，弘历看她这样，也不禁落下两行清泪，哪里是三年未见，是三十三年。那三十三年里，每当他独自躺在养心殿的床上，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她，他们一起听《墙头马上》，一起坐着看七夕的月亮，也还记着她说的那句兰因絮果，这四个字就像魔咒，困了他三十三年，可他又不禁感慨，老天对他真是好，又能重生一回，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

弘历替如懿擦了擦泪，拉着她坐在了榻上，像前世那样替她手上的冻疮上了药，又叫李玉送来了绿梅粉，看着如懿还是有些生疏与不惯，知道她的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略坐了坐就往养心殿去了。

如懿端着茶，神思尚且游走在对翊坤宫的熟悉之中，一时有些失神，只听得耳边一声熟悉的声音，“姐姐，你回来了。”

如懿转过头，见海兰站在那里，因着有孕，海兰害喜地厉害，比从前又消瘦了几分。如懿才站起身子，不禁红了眼眶，上前一步，握住海兰的手，“你有着身子，怎么来了，我正要去瞧你呢。”“我早都来了，看到皇上的辇轿在外头，一直守着，等着皇上走了才来。”海兰握紧如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是我无用，姐姐消瘦了这么多，真的是受苦了。” 如懿含泪拉着海兰坐下来，“你若无用，那我怕是都活不下来了。”转头吩咐道，“愉嫔有孕不能喝茶，上红枣汤来，再拿些牛乳糕。”

海兰含着泪笑着，道：“这么多年，姐姐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海兰，这么多年了，后宫里真心真意对我的，只有你而已，我们是姐妹，不过是差了一层血缘罢了。饶是跟了我八年的阿箬。”如懿叹了一口气，“不提也罢。”

海兰听如懿提起了阿箬，面上便带了几分不屑，“阿箬如今正当盛宠呢，可不知为何阿箬每回侍寝回去之后，都要在自己宫里大喊大闹一通，有时还爱砸东西呢。”如懿也有些不解，“集宠于一身也是集怨于一身吧，这是她自己求来的，那也是她该受着的，不提她了。我看你有孕反到消瘦了不少，回头让江与彬再给你寻些好的补品补补身子，可不能亏了肚子里那一位。”如懿和海兰说了许久的话，她本来想留着海兰在翊坤宫中一起用晚膳，可海兰要赶着回去喝安胎药，只能恋恋不舍的送海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