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暗夜交锋

“姐姐不是收下了我的面具吗？那上面有我留下的印记，所以不管去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喔。”般若笑眯眯地把因为激动而不自觉撑起上半身的我轻柔地按回被窝里，“你现在还很虚弱，要注意好好休息。”

“哦……哦。”身体确实还有些酸软无力，我乖乖地躺回去，听般若讲故事似的将那天的经历娓娓道来。

时间回溯到三天前——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少年眉眼间隐隐浮现快要具现化的怒火，宽大的衣摆无风自动。

“哈啊？为什么我非要听你的话不可啊？”即使知晓强敌在前，鬼童丸的叛逆之心依旧不改，反而示威似的扯了扯手上的锁链，连带着女人的身子都被扯着在地上弹了弹，“你认识这女人吗？能不能告诉我她的力量为什么消失了啊？”

『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却自顾自地开始对别人提出质疑，还真是个傲慢的家伙。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姐姐救回来……』

本来打定主意要冷战一番，结果忽然感受到抛物线般猛地爆发又消散的熟悉怨力，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沿着怨力延伸的痕迹追了出去，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般若在心底自嘲。

『不过，在数不清的“玩伴”里姐姐真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了，假如突然被别的什么人抢走的话，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唔，首先想办法让他主动放开那条锁链吧。』

振袖之灵感知到般若的计策，隐藏在一旁伺机而动。

“那条锁链是你很重要的武器吧？你用它绑着姐姐，难道要赤手空拳地和我战斗吗？我还不想被人轻视到这个地步呢。”般若掌心合拢，九个形态各异的鬼头面具伴着幽幽的冥火漂浮在他的四周，“有一说一，虽然你身上那种憎恨之力看起来很诱人，但恰好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呢，光是闻着气味就令我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

“哦豁，那还真是感激不尽。”鬼童丸额头暴起青筋，俊秀的面容微微扭曲。他脚下的地面上逐渐裂开一条缝，从中爬出几个通体赤红、头部长满眼睛的小鬼，大张着嘴流着涎水向般若扑去，“你这副皮囊看起来也很不错，不如送给我当做新衣吧！”

鬼面在空中旋转变大，牢牢地扣在小鬼头上，使其只能停在原地抓刨着空气，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哎呀，在我心里你的恶心度又上升了一个点哟，不知名的恶鬼先生。”般若满脸都是对自家面具的惋惜，“居然饲养这种丑陋的东西当宠物，品味还真是差到了极点。啊啊，我的面具都沾上口水了，呕。”

鬼童丸的火气快要烧到头顶，连带着他那红色的头发都似乎变得更红了。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这种无聊的嘲讽挑拨到失去理智的，或许是天生的不对头吧，在这个家伙以一副正义使者的姿态出现的时候他就觉得很不爽了，竟然还敢开口质疑他的审美！

是可忍，鬼不可忍！

“你应该感到荣幸，妖怪。”鬼童丸手一抬，锁链像具有自我意识一样松开女人的身体，哗啦啦回到了他的身边。同时他的额间妖纹亮起，力量附着在锁链上，宛若轻盈跃动着的火焰，“你的名字将被铭刻在这条锁链上，天涯海角都无法逃脱。”

“呜哇，那还真是可怕呀，跟踪狂先生。”浑然不觉自己又给对方新添了一个绰号，般若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话说我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他这么说，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乎，心底却放下了最初的那份轻蔑，开始正视眼前的青年。

『虽然不像是完全妖化的妖怪，但这种力量还真是不容小觑。假设再多过十年，恐怕会成为能和三大鬼王比肩的存在吧。不过很可惜，单论现在，你还不能超越近乎“伪神”的我呢。』

“乖乖成为我的猎物吧！猎魂狂杀！”

鬼童丸不再理会般若的奚弄，锁链夹杂着烈火与电光呼啸而去，却轻飘飘地击打在结界上。

“什么？！”

理应环绕在般若身边的九个鬼面不知何时降临在他的四周，它们在空中跳动着，释放出一层漆黑的罩子，呲着獠牙的表情好似在嘲笑他。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少年像幽灵一般悄然出现在他身后，摘掉面具，檀口微张，轻轻吐出几个字。

“——予愿必还。”

“唔啊啊啊啊——”

“呼，终于结束了。我的重点才不是你呢。”般若收回怨力结界，振袖之灵早已趁着两人交手的时候将女人的身体抢回护在了怀里，所以并未受到战斗余波的冲击。

般若伸手探了探女人的鼻息，随后释然地松了口气，“还好，虽然呼吸很微弱，但是还活着。”

“接下来就赶紧把姐姐带回家进行治疗吧。还要再次拜托你当搬运工了，振袖。”

——回溯结束。

“就是如此这般。”

我听得有些心惊。没想到般若竟然那么快就打败了鬼童丸，看来我需要重新审视般若的力量了。

“嘿嘿，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哦。没错，般若我是很厉害，不过那时候要不是他的妖力被提前耗掉了大半，恐怕还不能一招解决掉他呢。”般若挥了挥小拳头，脸上的自豪又转为对我的担忧，“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妖怪和姐姐有什么过节吗？”

说到这个问题，我不由得回忆起遭遇鬼童丸之后发生的一系列诡异的状况。

“我不知道，我并不认识他。只记得他弄坏了我的东西，心里特别愤怒，就像打开了奇怪的开关一样，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把当时的感受讲给般若听，他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蓦地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手掌。

“看来姐姐你是被踩到了底线，无意中触发了记忆回归呢。打个比方，姐姐你现在是记忆和力量都被封印着的状态，就像一个被贴上封条的酒壶。但是当时那种情况，相当于在封条上扎了一个洞，强制里面的酒流出，也就是暂时性恢复一部分的能力。但是这并不是正确开启酒壶的方式，时间一长势必要给你的身体造成负担，最坏的后果甚至可能力量衰竭直至死亡。”

听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濒死的体验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姐姐你说你不认识他，但失控之后却叫出了他的名字，证明那个人——鬼童丸，很可能是你失忆之前的故人。也许问他的话，会了解一些姐姐以前的事。”说着般若又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被我打趴下之后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说的也是。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也一定不会是个容易沟通的家伙。

“唉，可惜的是我精心挑选的礼物都泡汤了。”我沮丧地低下头，“本来还想送给你作为那天的赔礼来着。”

“赔礼什么的，姐姐小题大做啦。刚才也说了，那件事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次换作般若安慰性地摸我的头了，“但是这份心意我收下了，谢谢姐姐。”

“你说的‘礼物’是指这些东西吗？”

一个声音响起，振袖之灵伸过来的手指上挂着一个袋子。我惊喜地打开它，果然，被磕掉一个角的木偶，还有那些玩具，甚至看不出原形的蹴鞠，都静静地躺在里面。

“没错，就是这个！谢谢你，振袖！”果然还是女孩子最细心了，一点点捡回来需要花费不少工夫吧。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我，现在恨不得抱住振袖给她一个感激的亲吻。

“没什么，能帮到你就好。”她嗫嚅地说，平日耷拉着的唇角翘了一下，又隐藏进空气里了。

“哦哦，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嘛！”般若已经拿起其中一个在把玩了，“不过，这是什么？好奇怪的形状。”

他指的正是那个破烂的蹴鞠。我有点尴尬，抢回来埋在袋子底下：“是蹴鞠，但是被鬼童丸踩扁了，你就不要在意它了。”

般若的表情很微妙，他说：“不知怎么，看到那个蹴鞠，我好像可以理解姐姐当时愤怒的心情了。”

“理应属于自己的玩具被弄坏的感觉，确实很令人火大啊。”

他仿佛一语双关地道，话锋一转，望着我的眼神里浮现几丝温柔。

“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去买一个新的来玩吧，姐姐。”

“嗯……好。”

在京都不知名的某个地方，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身影放下了手中最后一枚棋子，唇边的笑意显得有些森然。

“……竟然如此。哼，还真是热闹。”

“我倒要看看，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