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计时12

蓝启仁作梦的次数增加，梦境开始连贯，也越来越清晰。

　　梦里，绝尘身着绿领白衣的丝裳，领上绣着金边牡丹，颈际两条细金链，上头缀着贝珠，她梳着望仙髻，簪着白角梳及步摇，手肘腰后缠着的帔帛也是浅浅清爽的绿。

　　胭脂点缀着小巧丰唇，螺黛描绘着秀气的眉，最美的当然是她脸上的笑，她盈盈走来，身上的花香似乎也能传进他肺叶内。

　　他很爱她。

梦中，这个念头很强烈。

　　她唱起了歌，像只画眉鸟般，嗓音清脆娇美。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入迷听着，沉醉地闭上眼。

　　蓦地，歌声停了下来，他张开眼，她不见踪影，金碧辉煌的偌大厅堂只剩他一人，那股焦急，与之前在小苑找不着她是一模一样。

　　他开始寻找她，但岐山可不比小苑容易，他只知道自己开了无数的门扇，门扇之后只有黑暗。

　　他慌了，加快动作及脚步。

蓝启仁“绝尘。”

他在梦里唤她。

蓝启仁“绝尘…”

　　呀，是她。

蓝启仁“绝尘。”

　　他远远看见了她，但她似乎没听见他的叫唤，径自定着，神情慌张，左顾右盼。

面向他时，仿佛他并不存在于现场，她拎着裙摆，小跑步起来，他心里生疑，自然是跟了上去。

　　她步下只有两盏壁上火把照明的幽暗台阶，迎面而来的是潮湿又腐臭的恶心味道，她掩鼻，却没回头继续走，两名狱卒不失恭敬的拦下她。

闲人“仙后。”

蓝绝尘“我来见他。”

闲人“可是仙都有令…”

蓝绝尘“他允我过来的。仙都念温若寒亲人尽亡，让我送些食物和伤药。”

她扬扬手里竹篮，甚至主动打开，让狱卒瞧清里头装了些什么。

　　狱卒原本是不信的，因为他们所认识的仙都压根不懂何谓可怜，而且按照三餐让人来施以酷刑，又怎会好心送食物和药来呢？

但是他们也不怀疑她，她是仙都唯一在乎的人，任何人都可能触怒仙都，独独她不会，即便会，仙都也舍不得罚，他们自然不会为难她。

闲人“原来是这样呀，那您请进。”

狱卒领着她往更深的牢房去，蓝启仁跟在后头，狱卒同样对他视若无睹。

　　她停在最末端的牢门前，先向狱卒轻声道谢。

直到狱卒走了一段距离才缓缓蹲下身。

蓝绝尘“二哥。”

她轻唤牢里之人，等不到动静，她捺着性子又唤。

蓝绝尘“二哥？”

蓝忘机“绝尘？”

幽幽的牢房角落，传来气弱的声音。

蓝绝尘“是我。二哥，你还好吗？”

黑暗里嗤笑一声，听得出来是因为极度愤恨而发出的重音。

蓝忘机“好？他让人打烂了我的背，现在等着看它发脓生蛆，你说好是不好？”

蓝绝尘“我带了些伤药…”

蓝忘机“他让你来的？”

蓝绝尘“不，我瞒着他来的。“

蓝忘机“你不怕他知道？”

蓝绝尘“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二哥，来，伤药…”

她握着小药瓶，将它递进铁栅内。

蓝曦臣“呵！这点伤药哪够。”

蓝绝尘“呀？大哥？”

她不解，但也仅止一瞬之间，牢里的人为她解答了疑惑。

　　她的哥哥，蓝启仁的亲侄儿，困难的从暗处匍匐出来，她惊恐地捂住嘴，几乎怕得想要瞥开视线。

他俩身上的衣裳…那连称为衣裳都太勉强，它已经被鞭子抽到破烂，连同底下的肤肉，找不到半处完好，囚犯的灰布衣能让鲜血染得透红，仿佛像是被浸到染缸那般彻底，光是用眼睛看，都好疼好疼，她无法想象鞭子无情抽下时，疼痛会有多骇人。

那片背，根本是毁了，但从他们无法站立的姿态来看，她不会天直以为他们的伤口只有在背上！

蓝绝尘“天啊！”

蓝绝尘（爹爹、爹爹，他们是你亲侄儿呀，你怎能下此毒手？）

蓝曦臣“所以我才说那点伤药哪够。”

蓝绝尘“你们需要赶紧看大夫…”

再迟下去，双双都会送命！

蓝忘机“绝尘，你是傻了吗？叔父就是想弄死我们，还会让我们看大夫？”

蓝绝尘“这我知道…我知道…但他答应我不杀你们的。”

那日她替他俩求情，爹爹明明当着她的面允诺不杀两个侄儿的！

蓝曦臣“他是答应过不杀我兄弟俩，但没说过我们自己挨不住拷打而病死牢里。”

叔父的打算，傻子也知道！

蓝绝尘“我…我救你们出去。”

兄弟俩人惊讶看她，以为自己听错。

蓝曦臣“你说什么？”

蓝绝尘“我救你们出去。”

绝尘下定决心。她不能让叔侄三人相残的憾事发生，不能让爹爹一错再错，弑亲的罪名太沉太重∽

温逐流“就凭你？”

另一间牢房里传来讥笑声。

蓝绝尘“我明天会再来看你们，那时——”

绝尘将声音压至最小，倾靠在铁栅边，蓝忘机本能仰首凑上耳朵，她咽咽唾液续道。

蓝绝尘“我会将牢房钥匙带过来，再拿下了迷药的甜汤给狱卒们喝，你和大哥再趁机逃。我只能做到这样…”

蓝忘机“够了。”

蓝绝尘“然后我会让小珠在山门右巷数过来的第二棵树下埋一袋银两，你们逃出牢房之后，赶紧拿这笔银两去治伤，再先到其他邻国去避一避，隐姓埋名，别让爹爹找到你们。”

蓝忘机点头，听进了她的安排。

蓝绝尘“二哥，别和爹爹自相残杀，你们逃出去，找个安静之处落脚，看是想做些小生意什么都好，银两不够的话随时捎个口信给我，我会随时让人送过去。”

蓝忘机“就是别再回来找他寻仇？”

他咬牙补充她没明说的劝告。

绝尘敛眉，神情苦涩。

蓝绝尘“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叔侄俩斗得还不累吗？你囚禁他，他处心积虑杀你，他坐上高位，换成你用尽心机想扯下他，几番来回，你们非要斗到其中一方倒下才罢休吗？”

蓝忘机“你比我清楚，我比他更合适你。”

蓝绝尘“我不清楚…”

她叹息低喃。但她劝不了蓝启仁，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死伤人数减少，少一个，是一个。

蓝启仁站在她身后正欲上前，眼前的她与牢笼内的身影却开始模糊，最后在他眼前消失无踪。

　　牢里，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