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仙都——我、我们不知道罪犯为什么不见了——请饶命——”
蓝启仁闻声回首,就见到两名狱卒被一剑砍成两段,朝他这方向倒下,他来不及闪,尸首却在应该碰触到他之际穿透过去。
蓝启仁“废物!”
站在他面前,是另一个蓝启仁,他面目狰狞,右颊上被喷溅出来的鲜红血珠子沾着,他大掌抹去,留下一道红,为他的佞美添加令人胆寒的味道。
另一个蓝启仁冷哼,也消失在他眼前,连同他身处的昏暗牢房正快速在改变中。
没了牢中的腥臭味,取而代之是大雨洗涤后的泥味及焚烧纸钱的烟熏,远远的,他在薄薄细雨里看见绝尘跪在两座坟前磕头,不顾一身泥泞,身旁的小婢女一面为她打伞,一面在烧纸钱。
蓝绝尘“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真的…很对不起!”
碑上的姓名很陌生,但像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抔土里葬着的人,正是那两名被另一个蓝启仁杀害的狱卒。
她伤心哭着,眼泪如流泉,下唇被她自己紧紧咬着不放,在惩罚自己。
闲人“仙后,雨变大了,要不要赶紧回去了?”
小婢女手里的纸钱已经湿糊,再也无法烧起来,索性就不烧了,见雨势越显滂沱,她问着绝尘。
她摇头。
蓝绝尘“让我再待一会儿…”
闲人“您会受风寒的,仙都知道了,会怪罪许多人的。”
当然也包括她这名护主不力的蠢婢,她不想下场跟在坟里的人一样惨。
蓝绝尘“你说得对,会连累许多人的…”
绝尘任由小婢将她扶起,她眼神哀戚,望着满天沉甸甸的阴霾,如泪般的雨汗倾泄,仿佛天也正在哭泣,她突然扯唇一笑。
蓝绝尘“小珠,你认为…有多少人会希望爹爹死?”
闲人“呃…小珠不知道,您别问我…”
婢女连忙摇头,这种大不敬的话,她不敢答。
蓝绝尘“或许我应该这么问…还有谁,会希望他活在这世上?”
闲人“仙后,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婢女的声音还隐约在风雨中飘摇,大雨倾盆里的两道素自身影已飘然远去,只有叹息声,沉沉的,仍留在原地。
这个梦,真让人讨厌,他并不想知道这些事。
这些回忆,他不想要。
但做过的事,就像刻痕,刻在岁月里,刻在每个人的记忆中,不是说抛就能抛得干净,当蓝启仁迈步再走,他踏进了另一个记忆版块。
江厌离“我恨你!我恨你——最该死的是你和他!你和他都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你们掉眼泪!为什么你不带着他去死!跟他一块去死呀——”
蓝启仁本来以为是雷声,但在轰隆声慢慢变清晰时,他看见绝尘蜷缩在角落,有个女人抡着双拳,不住朝绝尘身上挥舞,落下的拳头发出重响。
绝尘不吭半声,也不逃不闪,她的发髻被狠狠扯散,发饰散了一地,脸上有挨了好几记掴掌的红痕,更有指甲耙过的五爪血迹,她任凭女人泄恨,任凭女人将她按在地上捶打,一旁惊慌的婢女想上前阻止,却被绝尘挡下。
蓝绝尘“你别过来…让她打,别拦——”
啪!这句话被挥来的巴掌打断,绝尘嘴角沁出血丝。
蓝启仁认出那个发疯在打她的女人,江厌离,那个被他杀了夫君、父母的女人。
江厌离“啊啊啊啊——”
江厌离哭得满脸眼泪,双眼血红,双拳也打到发红,她到后来无力再打,咬牙直接掐住绝尘的颈子。
她是真的要杀了绝尘?
还是绝尘是真是想死?
蓝启仁“住手!”
蓝启仁大吼,冲上前去,以为自己捉住江厌离的手,大掌一收,却只捉着空气,他不死心又试了好几回,下场是同样的,只能眼睁睁看绝尘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越来越微弱。
蓝启仁“挣扎呀绝尘!你快挣开她!”
他在梦里嚷,绝尘的双手却仍是搁在自己的腿侧,绞紧衣裙,却不肯将它们挪到江厌离的手上,拨开她的箝制。
闲人“快、快来人呀!快来人呀——快来救仙后——”
婢女扯喉吼,过了好半晌才有士兵冲进来救她,将江厌离架开。
闲人“仙后!仙后——您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婢女急忙拍着她的背。
蓝绝尘“咳咳咳…放开她…”
绝尘还没顺气就先道。
闲人“仙后,不能放开她,您身上有任何伤,都会让仙都发怒的!您想让她泄愤,到最后只会害她被仙都凌迟至死呀!您以为仙都会轻饶伤害您的人吗?您以为仙都会放过我们这屋子里所有失职的人吗?”
蓝绝尘“咳…”
婢女的话,点醒了她,她总是愚昧地忽略后果,让更多条人命死去。
绝尘脸上的无力,震慑了蓝启仁。
然后有股狂怒流进了他的意识。
蓝启仁“是谁?!到底是谁?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同样是怒吼,这回换成了男性,而且嗓音耳熟得几乎像是从蓝启仁嘴里吼出来的。
他可以体会这种愤怒,看见绝尘身上脸上的伤时,有股怒焰在烧痛着他。
绝尘被另一个蓝启仁箝制在怀里,她身上被脱到仅存一件肚兜及亵裤,她手臂上有数不清的抓痕,肩上也有。
颈项间还有鲜明的掐痕,脸颊红肿不堪,另一个蓝启仁气炸了,找来婢女和几名士兵逼问,他们唯唯诺诺不敢说。
因了先前已在绝尘软硬兼施的请求下答应不将江厌离抖出来,此时面对一脸森寒的魔皇仙都,他们好害怕下一个受迁怒的人会是自己。
蓝绝尘“我没事,伤口是自己摔的——”
蓝启仁“你告诉我是怎样的摔法能在脖子上摔出掐红的指印?”
他眯眸,问得很冷冽,虽然不是在对她发怒,脸庞笼罩的狠毒狰狞了绝尘。
蓝启仁“又是怎样的摔法能在你脸上留下爪痕和手掌印?”
蓝绝尘“爹爹,我真的没事,你别再问了,我好累,能不能让我靠着你睡一会儿?”
她才刚问完,蓝启仁已经一掌将她按在颈际,将她打横抱起,他的脸色或许阴鸷得不好看,但动作轻柔,不想弄伤她。
蓝启仁可以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心情,他的想法源源本本传递了过来。
那股珍爱及疼惜,涨满在胸口,另一个蓝启仁将她放在床上,双臂没放开她,她闭着眼,宛如熟睡,只是湿濡的长睫沾着泪珠。
梦里的蓝启仁没有看到的画面,而他,看见了。
他静默坐在一旁,看着她与另一个自己。
蓝启仁“你还弄不懂吗?她不快乐,她很痛苦,她很自责,你以为你对她万般珍惜就足够了吗?她要的,只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啊!”
他才说完,耳边传来了歌声,耳熟的歌声。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场景重新回到她打扮得秀美精致,玉荑抚着琴弦,流溢出悦耳动听的天籁,而他端坐在桧木椅上,右手托腮,正在聆听,屋里只有她与他,没有另一个蓝启仁,或许该说,另一个蓝启仁就是他。
这是梦境的最初?
他起身,走向绝尘,正欲朝她伸出手,将她牵起,同一瞬间,六扇门板被人强力踹开,杀进数十名手执兵器的刺客,而在刺客群之中,站着温若寒、江澄、魏无羡、温逐流∽
蓝启仁“你不是逃走了?还有胆回来找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但没感觉到自己开口。
温若寒“我这次回来,该死的人是谁还不知道。”
温若寒“今日,我要亲手为民除害,将做恶多端的你送进地狱!”
蓝启仁“半斤说八两!这一次,谁来求情都没有用,我会将你的首级拧下来!”
无情狠话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脱口而出,带着嗤笑。
混战,开始。
梦里没有按部就班的步骤,跳跃得快速,当混乱平息,他,蓝启仁,双手染满鲜血,周遭散躺着不全的尸首,他感觉到自己嘴角高扬,那是嗜血冷笑,寒彻彻的。
但下一刻,他却被数十柄长枪抵满胸口及后背,沦为阶下囚。
温若寒刺眼的笑容在他面前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