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相贴的那一刻，蒋柚柚才发现洛辰寒的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像被什么尖锐的指甲抓过，年代久远，只剩一条泛白的细线。
“这是……”他下意识用指腹摩挲那道疤。
“你抓的。”洛辰寒笑，声音低低地落在夜色里，“那年你发高烧，我偷偷溜去医院看你，你把我当成坏人，扑过来就挠。”
蒋柚柚指尖一蜷，像被烫到。
“对不起。”他喃喃。
“别道歉。”洛辰寒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半步，“你当时烧到四十度，连我妈都认不出，何况我。”
夜风掠过庭院，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叠成一个歪斜的“人”字。蒋柚柚垂眼，看见自己鞋尖踩着洛辰寒的影子，像踩着一段不敢翻开的旧时光。
车子驶出城区，导航上的蓝色路线一点点吞噬夜色。蒋柚柚把车窗摇下一道缝，五月的晚风灌进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某种陌生的清甜。
“是柚子花。”洛辰寒单手扶方向盘，侧脸被仪表盘映出冷白的轮廓，“那棵树今年开花晚，上周才满树白。”
蒋柚柚“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抠着安全带边缘。离目的地越近，他胸腔里那股锤子敲玻璃的错觉就越明显——一下一下，裂纹蛛网般蔓延。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条窄道的尽头。铁艺大门锈迹斑驳，门头上“静栖”两个字被藤蔓缠得只剩“青”字还倔强地露在外面。
洛辰寒先下车，绕到副驾替他拉开门。蒋柚柚落地时，鞋底碾过一层厚厚的柚子花瓣，脆生生的碎响，像踩断了一截截细小的骨头。
“我怕它孤单。”洛辰寒解释，“所以从不让人扫。”
院子里没有灯，只有月光。那棵柚子树比蒋柚柚想象中更大，伞盖似的枝桠几乎罩住半个院子，风一过，花瓣雪片般扑簌簌落下，落在两人肩头，也落在树根处那座小小的石碑上。
碑面被月光洗得发亮，上面刻着：
小寒
2011.9—2023.4
“它走的时候，”洛辰寒声音很轻，“尾巴还卷着我的手指，像在说‘别哭’。”
蒋柚柚蹲下去，用掌心去碰那块冰凉的石头。指尖触到一道凹陷——是猫爪印，不知用什么工具刻的，边缘已经磨得圆润。
“我刻的。”洛辰寒也跟着蹲下，“你以前说，猫有九条命，得给它留一条做记号，下辈子好找回家。”
蒋柚柚喉咙发紧，眼眶里那股温热再也压不住。他低头把额头抵在石碑上，像抵住一段无法倒退的时光。
“我……能抱抱它吗？”
“当然。”洛辰寒伸手，拨开碑后一小层松软的土，捧出一只巴掌大的木盒。盒面雕着一只胖橘，眼睛用琥珀镶的，在月光下像两粒凝固的泪。
蒋柚柚小心翼翼地接过，抱在怀里，木盒比想象中轻，却又比想象中重。
“骨灰？”他声音发颤。
“嗯。”洛辰寒点头，“我留了一撮，剩下的……埋树下。你说它爱晒太阳，得留一点在能看见光的地方。”
蒋柚柚把盒子贴在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十二年前那只小胖猫呼噜呼噜的引擎声。
夜风突然大了，树枝哗啦啦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一片花瓣落在木盒上，蒋柚柚伸手去拂，却听见“咔哒”一声轻响——
盒子底部，弹出一枚极细的铜制钥匙，只有指甲盖长。
“咦？”洛辰寒也愣住，“我……没设计这个。”
蒋柚柚把钥匙举到月光下，齿痕磨得发亮，显然被反复使用过。
“它生前喜欢叼小东西，”洛辰寒喃喃，“可能是它藏的。”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起身。洛辰寒绕到树后，拨开一层厚厚的落瓣，露出一块与周围泥土颜色略异的土面。他伸手挖了不到两寸，指尖触到金属——
一只巴掌大的铁皮糖盒，锈迹斑斑，边缘却被胶带缠得严严实实。
蒋柚柚心跳得几乎耳鸣。
洛辰寒用钥匙捅开锈锁，“咔嗒”一声，盒盖弹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折成方块的白纸，最上面一张用稚拙的铅笔字写着：
给长大后的柚子
落款是：
洛辰寒 201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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