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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仁俊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说：“狗哥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没啊……”李狗晃了晃，踢飞脚底下的一个石块，“以前我不也闲着没事就来看看嘛，”接着他话锋一转，“还是说……现在罗渽民和你住一起，你就不欢迎我了？”

罗渽民不在面前的时候，李狗是不会再叫“罗大人”了，毫不客气的一口一个大名唤着，不知怎么的，黄仁俊对这种语气产生了一丝厌恶，微微皱了下眉。

从今天一睁眼，黄仁俊的心情就差到了极点，再加上罗渽民的不辞而别，他的心里又慌又烦躁，现在看着李狗，只想赶紧打发他走。可这人今天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扯，愣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黄仁俊按了按太阳穴，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李狗看着黄仁俊这副没精神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坐到他身边：“仁俊。”

“你那鸽子飞了不要紧么？”黄仁俊几乎是和他同时开了口。

李狗一愣：“啊，不要紧。一会儿便飞回来了。”黄仁俊嗯了一声又合上了眸子，不知过了多久，黄仁俊恍惚间听见大门被敲了两下，他猛地睁开眼睛，再一次踉跄着去开门。

大门的打开的一瞬间，黄仁俊这回是结结实实的愣在了原地。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子，黄袍加身左手浮尘右手半抬，上面落着的，赫然是刚刚李狗飞了的鸽子！

“你……”黄仁俊盯着道人，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那道人客客气气对着黄仁俊行了一礼，道：“鄙人谷虚子，奉命前来捉拿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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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妖邪？”黄仁俊看着谷虚子警惕地说，“你怕是找错了门，我可不是什么妖邪。”

谷虚子也不恼，只是指了指那只鸽子：“它从不会带错路。”

黄仁俊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的惨白，猛一下回过头看向李狗，那李狗站在黄仁俊身后不远处，见到谷虚子之后连忙作了个揖：“大师，就是这里！”

黄仁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狗：“你……你说谁是妖？”

“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李狗上前一步想去抓黄仁俊的手，却被黄仁俊躲开了，他愣了一下，紧接着说，“你家里一直住的那个姓罗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降妖除魔的道士，他自己就是个妖怪！要不是我发现蹊跷，及时去了涿州城发现真相，只怕你迟早也会成那妖物的口中物腹中食！”

黄仁俊伸手指着李狗，声音发颤：“他可是……可是救过你的命啊……”

“是，我承认，罗渽民确实从鬼手中救我一命；但人是人，妖是妖，他本就不该混入我们的生活，所以他也就该回原本的地方去！”他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正气浩荡，好像是什么拎得清情理的英雄豪杰，可事实上，黄仁俊只看见了一个忘恩负义、因恐惧而背信弃义的叛徒。

“罗渽民是人，他该回哪儿去？他的家现在就在这里，哪怕是在从前，他也是罗府的人，他大可以回罗府去；你、还有你——”黄仁俊回头看着依然站在门口的道士，“有什么资格打着锄奸惩恶的名号替他做决定？！”

谷虚子永远是一副平和的表情，好像已经抛去了世间杂念，什么事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态了，他微微一笑：“施主，狐妖生性狡猾凶残，有千副面孔，在下只是不想施主被骗。”

“我没有被骗！谁是狐妖！你不要血口喷人！”黄仁俊打断他，上前就想把大门关住，可他刚走了一步，李狗就一把拉住了他：“我都在你房里发现狐狸毛了！”李狗恶狠狠地说，“而且，是他骗了你！罗渽民，根本就不是罗府的人，罗府早在七八年前就没了！被一只狐妖屠了满门！”

黄仁俊身形顿住，回头道：“你在胡说。”

“我干嘛胡说！你爹娘都是罗府的下人，你来到桃李村是八年前，他们为何突然就把你送回来，送回来，又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凑巧吗！”

黄仁俊的身子此时已经僵住了，只能愣愣地听李狗说：“罗渽民那妖物在中元节前后忽然出现，还骗你说是罗府的人，其实他根本就是那只杀了罗府上下的狐妖，就是杀死你爹娘的凶手！”

“你在说谎……你在骗我……”黄仁俊猛地挣脱开李狗的束缚，一步步向后退去，他的身子单薄的像一片纸，随时都可以被轻易撕裂。

“施主，在下本就是涿州城的道士，在下可以作证，李施主所言不虚，你被狐妖迷惑，如今在下是来帮你走出魔障的。”谷虚子说着上前一步，“那就请施主恕罪，容在下进去做法捉拿狐——”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狂风四起，地上的尘土被卷到半空，天地间霎时变得昏暗不堪！谷虚子只觉得一股强力朝胸口袭来，他猝不及防，竟是被那股力道卷的径直飞了出去。黄仁俊眼前一片模糊，不消一刻，李狗的一声惨叫自耳边响起，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腰间就被一只手搂住，瞬间被带着退后了几尺。

鼻间涌上了熟悉的味道，黄仁俊靠着来人的胸膛，不用睁开眼睛，就鼻子一酸。

“渽民。”黄仁俊轻声唤道，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委屈。

“是我。”罗渽民的声音依然很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不知从哪里刚回来，罗渽民的身上充满了尘土的气息，还有……

在风沙中，黄仁俊伸手想去摸一摸罗渽民的脸，好似不再确定一下，就不是罗渽民回来了一般，可他抬手抚过罗渽民脖颈的时候，却摸得了满手湿润。他心猛地被揪紧，连忙拼命睁开眼睛，在他眼睛张开的一瞬，那风沙像是怕剌到他的眼睛一般，即时便止住了。

黄仁俊眼神清明，映入眼帘的是罗渽民苍白俊美的面容，还有满身的血。黄仁俊当即就明白过来，刚刚闻见的，是罗渽民血的味道，此时没了风，铁锈味愈发浓烈。

“渽民……”黄仁俊喃喃道，手里却一刻也不停的去擦罗渽民下巴上的血，罗渽民还是笑着，他的双臂微微颤抖，温柔的把黄仁俊放在地上，而下一秒，他也像是终究撑不住了一般，一口血从嘴里涌出来，避开黄仁俊吐到了地上。

“！”

这时，一阵猛烈的咳嗽从不远处传来，只见李狗已经爬了起来，冲着不知何时已经走近的谷虚子狂喊道：“大师！快——快杀了他！”

黄仁俊回过神，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护在罗渽民面前，目眦尽裂地看着谷虚子：“你把他怎么了！”

这时黄仁俊的手掌传来一阵温热，他低下头，看见是罗渽民轻轻牵住了他的手，黄仁俊蹲下身去，扶在罗渽民的肩膀上，他的眸子颤动的很厉害，而罗渽民的双眼仍是那么沉静，只见他一只手擦过黄仁俊的脸庞，嘴唇轻启，道：“本来以为头天早上就能回来的，就没给你留信儿，担心了吧？对不起。”

黄仁俊的心就像被一千斤的石头狠狠砸了一般，疼得他整个人都要团起来，可他还是摇着头，对罗渽民说着没关系。

“你去了罗府，是不是？”谷虚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罗渽民就像没听见似的，只静静看着黄仁俊，黄仁俊侧过脸，声音很冷：“你对他做了什么？”

“在下只是在罗府设下了一个反噬阵，凡踏入此阵，若想用术法强行逃脱，那便会被自身法力反噬，损伤心脉。”谷虚子摇了摇头，“罗先生，白狐本就是天地间最具灵气之物，若是苦心修炼是可以成仙的，你这又是何苦，偏偏修了歪道呢？”

“你别带他走！他不是坏人！他甚至还帮我们杀过鬼救过人的。”黄仁俊看着谷虚子，几乎是破音地辩解道。

谷虚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绪，可又说道：“但罗府上下的人命，皆出于他之手，也不假。”

“我不信！你就是想收了他，就是欺负我去不了罗府亲眼看一看，所以才编出这些骗我！”

“仁俊，仁俊。”罗渽民重新把黄仁俊的脸扶到他这边，他的心里难受极了，也伤心极了，他曾发誓要好好保护的人，此时在他面前支离破碎，为了护他而面目全非。他心疼，也愧疚，“仁俊，你听我说，”罗渽民深吸了口气，却因此触及到内伤，疼得抽了一下，“对不起。”

“你不用再说一遍。”黄仁俊虽然笑着，眼眶却红了，“我原谅你了呀，以后你出去不管去哪里，都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了，这是小事，你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不，你要听。”罗渽民说，“对不起，我确实骗了你。”

黄仁俊表情一片空白，直直地看着罗渽民。而罗渽民却把眼睛移向别处，盯着谷虚子，他的眼睛只要从黄仁俊身上移开，眼里的温情尽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狠戾。他语气平缓，对谷虚子道：“你要收我，我不反抗，我已身受重伤，但在此之前，我只想把真相告诉仁俊，而你，能不能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我？”

谷虚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妥协：“好吧，我听你说一说。”

“大师……”一旁的李狗听见这番话，不由出声叫到，可只一声，罗渽民就把抬着眼朝他这边看来，没有什么波澜的眸子瞬间把李狗吓了一跳，立马噤声。

“罗府的人，确实是我杀的。”

只这一句话，黄仁俊浑身的血液像是冻住了一般，刺骨的冰凉从脚底升起，蔓延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