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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罗府，早在八年前，就被屠了满门了啊。”

这话一出，李狗当即面如土色，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没当场湿了裤子就不错了。

“大、大师，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李狗说话哆哆嗦嗦，连敬语都顾不上说了。那道人面容虽然凝重，但语气依然稳当，他上前两步扶起李狗，自我介绍道：“施主不必总是大师大师的叫，在下只是一名云游道士，施主唤我谷虚子便是。”

谷虚子手力很大，李狗很轻松的便被他捉住胳膊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谷虚子便紧接着说：“施主的那位朋友……当真说的是这个罗府？”

“这涿州城内，还有哪个罗府出来的人，身上可以穿着蟒袍啊……”李狗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先前他在黄仁俊家遇见罗渽民的种种奇怪迹象一并涌入他的脑海里，弄得他头昏脑涨，“他还……他还会术法……中元节帮我们驱妖……”他一个劲儿地嘀咕着，谷虚子听到这话挑起眉毛，猛地问：“施主刚刚说什么？中元节怎么了？！”

李狗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涣散：“中元节那几天我们村子闹了鬼怪，是他帮我们赶走的。”

谷虚子沉默片刻，道：“施主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我回寒舍，慢慢给我讲一讲，可好？”

谷虚子的住处不是道观，正如他说的，是个四处漂泊的，所以他的住处只是一间简陋的草房，只要一下雨刮大风好似就能吹跑似的摇摇欲坠。可对于李狗来说已经可以了，谷虚子把李狗安顿在屋里，半晌端来一碗汤药：“施主喝了罢，安神的。”

安魂汤呈土色，浑浊的水碗底还沉着一些颗粒，乍一看就是地上抓了一把泥和清水搅在了一起，李狗一仰脖便端了碗底，若有若无的苦味一直在舌尖徘徊，李狗皱起了鼻子，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但不知是不是名为“安魂”的缘故，李狗竟真觉得心跳没那么快了，身形也稳了一稳。

“施主，现在，请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罢。”谷虚子坐在一旁看着李狗，李狗一点头，便把他知道的那些有关罗渽民的全说了。

“一开始我真的不怀疑他，我总觉得他身上的贵气和疏离是因为人家是罗府出身，跟我们这些天天泥里爬的下等人不一样，包括他使术法杀鬼的时候，我都没起异心……”

谷虚子道：“他当真不是什么江湖术士？”这年头出来谋生的道士并不少，要是因为仅是驱走了几只鬼便说别人是妖，那是没什么可信度的。

“不——”李狗话头说到一半又止住，挠了挠头，开始支支吾吾，“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只是……觉得不对劲儿，下元节那天我拿竹签子划破了他的手，血都出来了啊，可我再一转身，他手上哪还有伤疤啊，皮肤完整的不像话！”李狗说着说着语气便激动起来，生怕道士不信似的，“饶是我再傻，也不可能记错啊，那时候天还没黑呢！我看的分明！明明见血了啊！你们道士能做到那样吗？”

谷虚子摇摇头：“道士终究也是凡人之躯，受了伤也是要养着才能好的。”

“而且，当天还梦见了他，”李狗的头往谷虚子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长了条狐狸尾巴，一直盯着我看，盯得我浑身发毛。”

“狐狸尾巴？”

“白色的，我们那边的习俗是捕狐，我不会认错。”

“而且大师，如果他真的便是寻常道士，为什么要骗人说自己从罗府来呢？也是因为我们村子闭塞，他拿个破借口就唬了我们，要不是我这次来了涿州城，我们说不定日后，都将成为那妖物的腹中之物！”

谷虚子沉吟片刻，转身出了屋，没一会儿再回来，手上倒是多了拎只鸽子，那灰鸽脚上有一个铁环，一看便是送信用的信鸽。他将信鸽笼子放在一旁，对着李狗说：“施主莫急。在下依你的说法，心里大致有了个数，如果施主描述的没错，那你遇见的，应当是一只白狐妖。”

李狗的脸有一刻的空白，只听谷虚子继续道：“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我也无法预测他的修为，但依我看，能驱群鬼，有血肉，能入梦。他的修为绝对不少于四条尾巴。”

刚化为人形或修为低的妖物，虽然有一副人的皮囊，但由于没有足够法力维持，也只是一只空壳而已，那层人皮还需靠吃人来保持光鲜，若是没了食物，那人皮终究会衰老，这也是许多低等妖物想做人却无法做真正的人的理由，他们要么一直吃人，要么隔段时间就换层皮。

而李狗是不在乎这些的，从谷虚子说出罗渽民可能是四尾狐狸的那刻起，李狗的眼里心里脑里，就只有一块洁白的狐皮。

传说吃九尾之肉可长生不死，虽然罗渽民只有四尾，但若要是能啖其肉吮其骨，也是能活个百岁的罢！

“大、大师，此话当真？真是狐妖？”

“在下也不敢妄下定论，这样，”谷虚子指了指一边的鸽子，“明日我同你一起上路，回你们村子，你带着它回去，我在离你们邻村等候，若是你再发现什么端倪，便可放飞信鸽，我到时定会前去助你一臂之力。若是妖物，我定将其降服，若是术士，那我权当走几百里路去认识个同道中人，也好。”

李狗点头，表面还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而心却忍不住狂跳起来。然后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大师，那罗府，当初是为何被屠了满门啊？凶手抓住了么？”

明明告诉过李狗不要总叫大师，但看来他是改不过来了，谷虚子微微叹了口气，回答：“要说罗府那件事，也是怪得很。那罗家老爷生性顽劣，对下人如牲畜，恶名远扬，然而却因为和当今圣上沾着点亲戚的边儿，愣是没人敢阻止他。”

据那时的人说，那夜罗府忽起大火，那火也邪的很，烧了整整一夜都没停，烟把天都熏黑了，有人见了要去救火，但罗府大门怎么也打不开，烟大翻墙也进不去，好像就是故意要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似的。哭喊声只响到前半夜，等后半夜就只有火在烧了，第二天，罗府的门就自己开了，里面早就烧的面目全非，整个罗府上到主人下到佣人，没一个活着的。

“我之所以怀疑施主遇上的是狐妖，便是因为罗府老爷生前豢养过一只白狐，而那人却说他是从罗府来。那夜着火，也不知那白狐是跟着死在里面了，还是跑了。后来有看风水的专门去过罗府，都说那罗府妖气深重，所以，说不定施主遇见的，便是那白狐变的。”谷虚子说，“若真是，那他便背负着罗府上下十几条人命，罪孽深重，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收了他的。”

李狗又问：“那他为何屠罗府满门？罗府怎么着也是养着他的。”

谷虚子摇了摇头：“妖本就是邪祟，不通晓人的感情，生性残忍狡诈，它们做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夜幕降临，涿州城的夜市热闹起来，灯火辉煌。而不远处的草屋里，气氛却凝重到极致，谷虚子早早睡下，而李狗则躺着望向窗户外面，眼里闪着精光，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若是再往远处延伸，可跟随吹起的风共同追到百里之外的桃李村，村内早就万籁归寂，冬天的风要格外冷一些，而站在窝棚前的罗渽民却只着了一件单衣，以前乞丐歇脚、现在只有李狗一人住的窝棚破门打开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一片，罗渽民双眼半睁，盯着空无一人的窝棚，脸色比冬风还要冷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