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两则2

1984年11月17日 星期四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单调是常态，除去常态的，就是些影响人生大事了。

比如现在我拿到胃镜检查单时，就是悲剧

是扩散性胃癌。医学上，还未有根除的病例。

我愣了愣，然后缓缓舒了一口气——我不太理解我

自己这种扭曲的心态，但是我很快就释然了，于我这短短二十八年而言，结果总是比过程更重要。

我谈不上有多悲伤，我已经见过太多死亡，只不过是从目击者换成了承受者，仅此而已。

好吧，其实我也有些恐惧。

谁又能真正完全不畏惧死亡？穷人不能，富人不能，众生不能，我同样也不能。我可没有什么信念支持我从容赴死。

我心不在焉的完成了今天所有外包工作，我的精神状态无法保证病人的诊疗情况，也只能干着些平时完全看不上眼的简单活计。出我意料，这些平时看上去普通的工作干上去却异常麻烦，费了我不少力气，不过倒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免得我跟那些娇弱的贵妇人们一般，顾影自怜，那真是我不大瞧的上的。

下班时我难得喝了一杯街转角的咖啡，一杯下来还算便宜，只不过的确味道有点甜。我不大喜欢。走在路上还遇见几个熟人，简单寒叙后便不再多言，在他们尴尬的神情注视下我淡定从容的离开，我相信上帝一定也能窥见我内心深处的纠结，毕竟，我不大擅长与人打交道。

回到家中我才想起是不是该立个遗嘱之类，可惜没有经验，不会立，索性懒得管了。一种难言的疲惫涌上心头，我想逃离，想回避，可却发疯一般的挖掘着内心那些痛苦的往事，苦涩的滋味让我甘之如饴，也让我死于非命。我的内心产生了无数个恶念，杀了别人，或杀了自己。我想要鲜血的流淌与生命的流逝，哪怕这违背医德——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床上，脸上冒着冷汗。我一定是疯了。

我罕见有了自杀的想法。我清楚的知道这种癌症无法根除，只能靠着些药物吊着奄奄一息的生命，我讨厌无望的东西。我见过那些病人生不如死的模样，就像被铁线虫控制的昆虫一样，可笑而可悲。我不愿经历，我厌恶至极这样的生活。

我尝试割腕，尝试调制剧毒药剂（那些原料还是学习医术时剩余下来的），却悲哀的发现下不去手。我没有勇气，我承认。

我喝了些酒，借着醉意，我终于是下定决心找个杀手解决自己。这真是个荒诞的想法，我想如果现在我失足落水而死都比这个方法不错。

不过，我可不喜欢溺死的感觉。

我在朦胧之际想起他。就在很多年前，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告诉我他可以出不菲的价格，买一个人的一条命。那个人是被人偷袭，即将离开人世，只是他受到上帝庇护，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我不知道那个人对他的仇怨为何如此之深，我拒绝了他。

第二天，他还是死了。我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他是否给了别的医生如此巨大的金钱诱惑，我只知道，他没有彻底消失，此后许多年我都曾或多或少的看见过他，我并不确定，但那双灰色的眼眸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他给过我一张联系方式的，是个地址。我记得我神使鬼差的没有扔掉（也许是因为年轻时的恶趣味?)，我东西不多，很容易便找到了，只是上面的字模糊了不少。我不确定它是否有用，但我决定试试。

我赌成功了。顺着地址与时间，我看见了他，他似乎没怎么变化（服装上而已)。

我说明来意。他抽出两张雇佣单，填上了自己的地址与身份信息。我想我疯了，可是我却不愿停下。

威士忌与死亡的不甘让我的头脑发昏，理智溃散。我停下笔，突然觉得此时实是有些乏了，便懒得继续写下去。还是早些休息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