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花儿的葬礼

猴群围绕着怀抱着小美的江来形成了一个圈，哀嚎声声回荡，湿润的海风拂过海面吹上沙滩没入丛林。

　　小美消瘦稚嫩的脸上，血色逐渐退散，惨白蔓延开来，江来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试图用身体的温暖去抵挡那冰冷的蔓延，答案显而易见，那注定了只是无用之功，透骨的阴寒如同海浪，一下接一下的拍打着江来炙热的心，仿佛也要把他吞噬进去。

　　没人知道小美在最后的弥留时刻看到了什么，也不会有人能真正体会到她最后的内心滋味，但凝固在她脸上的最后一抹灿烂笑容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其实死亡并没有世人所想象的那般痛苦，或许至少在这一刻，在小美的身上，离开才是真正的救赎。

　　“江来，小美已经走了，你。。。”，罗菲菲蹲下身子，泪眼朦胧的凝视着江来，她伸手按在江来的肩膀上，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了半截，后半截她甚至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平平淡淡的安慰对于此刻的江来与那没有任何滋味的海风无异，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的是感同身受的理解，对于他来说，他心中的那个家，又一次在他眼前破灭了，他无能为力，就像曾经他面对破败的家。

　　“她是堕入凡尘的天使，终究要回到属于她的天堂，可这里属于魔鬼，魔鬼留不住她，让她安息吧”，布鲁托的眼角滑落出两行清泪，能够真正感受到江来此刻心情的，恐怕也只有它了。

　　曾经它亲眼见着自己深爱的妻子和女儿死在自己的面前，而它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从那一刻起，它的心死了，是小美的到来再次唤醒了它那颗已经枯寂的心，可是现在，小美就倒在了它的面前，他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去把小美最喜欢的那条公主裙拿过来吧，她一直舍不得穿，就怕穿脏了，她漂漂亮亮的来到这个世界，现在要去见她的爸爸妈妈了，自然也要漂漂亮亮的走”，江来紧紧的抱着小美，把她的小脑袋揽在胸口，神色木讷眼神呆滞，如同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靠着大树缓缓起身，然后走向那埋葬着十三名可怜人的墓地，一边走嘴里一边嘀咕着。

　　自从小美离开石寨后，江寒雪一直放心不下小美，她独自一人悄悄的走出了石寨，原本她只是打算远远的看小美一眼，可当她来到沙滩上的时候，只看到了六排并排向远处延伸的脚印，然而在那个沙滩与丛林之间的缓坡上，十三座凸起的坟墓旁，江来正拿着拿着斧头机械的劈砍着木头。

　　一丝不好的预感如同浪潮，冲击着江寒雪的脑海，她强忍着心中翻涌的酸楚和悲痛，在心底默默祈祷着，缓缓抬步，一步一步的向着江来接近。

　　十三座坟墓遥望着大海，在这排坟墓的尽头，是一个早就挖好的长方形墓坑，那是之前江来提前挖出来的，原本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用他的话说，不知道哪天他也会躺在这，他不喜欢麻烦别人，还不如自己提前给自己选好地方。

　　随着江寒雪距离江来越来越近，她看到在墓坑旁铺着的宽大绿叶上，小美脸色惨白静静的平躺着，就像一尊没有半分生机的雕塑，衣服上沾染着泥土和沙砾，只有一抹满足的笑容凝固在她往日里可爱的小脸上。

　　江寒雪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眼眶逐渐泛起一抹润红，她赶紧抬手捂住了嘴巴转过身去，强迫自己没有哀嚎出口，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滑落。

　　江来如同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机器，他挥舞着斧头一下接一下的劈砍着面前的一堆木头，仿佛没有察觉到江寒雪的出现，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江寒雪的到来，只是一下接一下的挥舞着斧头，沉闷的劈砍声在两人之间回荡着。

　　江寒雪看到江来把手臂粗的木头分割成了差不多高度的一堆木棍，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墓坑，江来已经贴着墓坑的壁严丝合缝的镶嵌了一圈木棍，而在坑底也平着铺了一层，这时候江寒雪才真正意识到江来在做什么，他打算为小美做一口棺材。

　　“或许我也能为小美做点儿什么”，江寒雪没有去打扰江来，她只是默默的在心里思量着，当她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小美苍白的脸庞上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了，于是转身快跑向石寨。

　　江来对江寒雪的离开置若罔闻，就像他丝毫不在意江寒雪的出现，一切正如江寒雪所猜想的，江来想给小美做一口棺材，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他手里的活计来的重要，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到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石寨中，王辉站在石寨的墙外，姜旭背靠着石墙蹲着，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两双眼睛只是直勾勾的凝视着海滩的方向。

　　江寒雪在丛林里快速跑来的身影进入二人的视线，两人几乎呆滞的双眸立刻迸发出一抹精芒，王辉停止了身子，姜旭猛的站了起来，等待着江寒雪逐渐接近。

　　“小美她怎么样了，我一直感觉这小丫头不太对劲”？王辉在江寒雪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猛的伸手扯住了江寒雪了手臂，一双圆瞪的虎目凝视着那泛动着清波的妩媚双眸，在江寒雪泛红的眼睛中，他解读到了一丝悲痛，让他的心如同瞬间沉入了冰窟。

　　“小美走了，就在刚才”，江寒雪稍一用力，让手臂挣脱了王辉铁钳般的手掌，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走。。。走了”，江寒雪简短的回答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王辉的脑子里牵引出一连串轰鸣，他目光呆滞神色木讷的在口中重复着。

　　姜旭在一旁听的真切，在江寒雪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涌动出泪水。

　　“王八蛋，都是一群混蛋，混蛋”，王辉突然转过身去，怒目凝视着凉亭下王座上的金申，抬手颤抖的遥指着，他破口大骂道，“这他妈就是你想看到的，你们都他妈是畜生”。

　　王辉的这一声怒吼，把石寨中的所有人都引了出来，周良拉着云梦洁跑出石屋，张宽和贾正文揉搓着朦胧的双眼一前一后踏出房门，所有人都一脑门的雾水，谁也不知道王辉这是又发的哪门子邪火。

　　“你他妈疯了，叫唤什么，打扰你爹睡觉了知不知道”？张宽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精气神稍稍复苏了几分，然后指着王辉怒骂道。

　　王辉一看到张宽，顿时怒火心中起，他甩开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扯住了后者的领口，咬着牙恶狠狠的与之对视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口把他生吞了。

　　王辉的突然暴起让张宽不由得一愣，别说是他，寨子里的所有人都是猛然一惊，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到了两人身上。

　　“你他妈脑子有病吧，给老子放开”，随着张宽回过神来，立刻怒骂一声道。

　　“你们现在满意了，你们现在高兴了，小美死了，她死了”，王辉没有理会张宽的怒斥，反而越拉越紧，他挪移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慢慢扫视着，铁青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带有丝毫感情的冷笑，“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是你们活活逼死了她，你们都他妈不是人呐，都是一群刽子手”。

　　王辉的嘶吼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周良沉默的低下头，云梦洁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贾正文吃惊的张大了嘴，而凉亭中王座上，金申肥硕的身躯缓缓的站了起来，他颤颤巍巍的走下了高台，向着王辉一步步迈进，双目圆瞪着就像两个铃铛，咽喉发出一阵细微的蠕动，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够了”，江寒雪手握着化妆包快步走了出来，步伐没有任何停留，目光也没有丝毫流转，就这样径直向着石寨外走去，可口中话语却未停歇，“有心的话，去送送她吧”。

　　望着江寒雪逐渐远去的背影，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仿佛就连那丝丝缕缕的微风都凝固了，石寨里只剩下众人那参差不齐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王辉率先转身走出石寨，姜旭缩着脑袋跟在他身后，金申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同样走出了石寨，不过却没有去海滩，而是直接走向反方向的丛林深处。

　　云梦洁神色落寞的吸了吸鼻子，然后抬起手背拭去眼眶里即将滑落的眼泪，抬腿刚要前行间，突然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大力的拉扯感，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刚好迎上了周良阴冷的不容置疑的目光。

　　周良的脸色格外阴沉，他紧紧的凝视着云梦洁，两人四目相对，周良微微摇了摇头。

　　云梦洁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次她不再打算妥协，随后她猛的一甩手臂，直接把周良拉着她的手甩开，紧接着不再有任何停顿，径直朝着海滩的方向大步走去。

　　“呵，小猫圈不住，变小刺猬了，真有意思”，张宽看了看呆滞在原地的周良，又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云梦洁，他坏笑着冲身边的贾正文挤了挤眼睛，嘴里语气轻挑的念叨着，“走吧，人家都去了，咱要是不去，回头再说咱们不近人情”。

　　所有人都走了，石寨里只剩下了双拳紧握的周良，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透着一抹阴冷，脸颊泛出一抹红光，火辣辣的仿佛身边有烈焰在灼烧，他远望着所有人的身影陆陆续续的被丛林遮挡，最终他还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边深呼吸一边调整着心情和脸上的表情，寒霜逐渐在他那英俊的脸上退散，随之有增添了一抹悲痛和忧伤，他微微转头打量着石寨中的一切，最后从一个房间的门口拿起几根香蕉和几个野果，这才追着众人的脚步走出石寨”。

　　海岸边，沙滩和丛林之间的平缓坡地上，在布鲁托的带领下，猴群全部倾巢而出，大大小小的猴子围绕着江来挖好的墓坑，脸朝外形成了一个圈，在圈子的中心，小美静静的平躺在碧绿色的宽大树叶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已经被罗菲菲替换成了一条洁白的公主裙，现在罗菲菲正在一丝一缕的帮她打理着杂乱的头发。

　　江来面无表情的做在圈子外，面对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在他的手里正握着一个刚刚编好的花环，纤细的藤条缠绕在一起，红黄紫蓝四色的花朵点缀，看上去十分漂亮，就像一顶王冠。

　　身后脚步由远及近，沙砾和鞋子的摩擦声传入江来的耳朵，他木讷的回过头去，正对上江寒雪泛红的眼眶。

　　江寒雪抬起手冲着江来挥了挥化妆包，她声音颤抖着说了一句：“我想帮小美化化妆，让她漂漂亮亮的离开”。

　　江来没有说话，他只是神色落寞目光暗淡的瞥了一眼江寒雪和她手里的化妆包，那化妆包他还记得，那是从那些行李箱里找到的，一直被江寒雪视若珍宝一般收在身边，平常根本不舍的用。

　　江寒雪走向猴群，猴子们非常自觉的让出一个缺口，等到江寒雪走进去后又再次聚拢。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的到了，云梦洁到了之后也是直接走进了猴群形成的圈子里。而王辉和姜旭来到了江来身边坐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三个人直勾勾的凝视着大海。张宽和贾正文并未敢太过近前，只是远远的站着。

　　最后走过来的是周良，他一只手拿着香蕉，另一只手拿着野果，一步一步来到江来身边，口中低声道：“小美最喜欢吃这些，我拿了几个过来，等下一块放进去吧”。

　　江来还是没有说话，这次他甚至都没有回头，一双眼睛里死气盘旋，灰蒙蒙的看不到半分光泽，就像一条被困在沙滩上即将被晒干的鱼。

　　“江来”，罗菲菲从猴群中间站了起来，她转头望着江来轻声呼唤道，猴群随之慢慢聚拢到墓坑的一边，站立在布鲁托的身后。

　　江来听到呼唤缓缓的站了起来，他目光呆滞的转过身去，第一眼便看到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美。

　　洁白的公主裙穿在她羸弱的身上看着有些大，红色的小鞋子被擦的一尘不染，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点点光芒，白皙的脸庞，红润的嘴唇，还有那定格凝固的最后一抹微笑，看上去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睡美人，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还没有离开，只是太累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来动作轻柔的抱起小美，小心翼翼的放进墓坑里，坑底他已经铺好了一层新鲜的碧绿阔叶以及一层散落的各色花瓣。

　　江来慢慢的整理好小美的衣服，最后把他亲手编织的花环戴在小美的头上，鲜艳的花朵衬托着那精致的面庞，实在无法让人相信，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