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永别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一大早的大太阳高悬在蓝天之上，白云朵朵薄如丝絮浮空，金灿灿的阳光挥洒而下，小岛上的树木随着海风微微摇曳，微凉拂动着人的脸颊，替岛上的人们驱散了闷热。

　　“江叔叔，我要吃香蕉”，小美指着林子里的一片香蕉树，笑着高声呼唤道。

　　“好”，江来在小美回头那那一刻，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悲伤落寞，换上了一幅和蔼的笑容，他走到一株已经蜡黄的香蕉树前，小心翼翼的摘下来好几根品相极好的香蕉。

　　“给，吃吧”，江来笑着把香蕉递给小美，望着小美蜡黄中带着一抹暗淡的脸庞，他伸手揉了揉小美的脑袋。

　　小美一只手里拿着两根香蕉，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大口吃着，脸上带出满足的微笑。

　　“林子里有红果果，我要吃红果果，我们去摘吧”，小美望了一眼幽深的丛林，她再次回头凝视着向江来，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透着期待。

　　“好”，江来再次笑着点了点头。

　　小美就像一只百灵鸟，一边吃着香蕉，一边蹦蹦跳跳，嘴里含糊不清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向着丛林深处率先走去。

　　路上遇见的不知名野花摘了几朵，小美给自己别在了耳后，又摘了几朵插在了罗菲菲的头发上。

　　“好看”，小美呵呵笑着，她拍着手掌大声说。

　　“小美好漂亮啊”，罗菲菲帮小美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揉捏着她的脸颊柔声夸赞道。

　　“嘻嘻”，小美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手里捏着一朵红花放在鼻子下嗅着，随后转头看向丛林，一边低头寻找一边开口道，“我要再摘几朵，给云姐姐和江姐姐也送去”。

　　“好，我们摘几朵最漂亮的”，罗菲菲不留痕迹的用手指拭去即将滑落眼眶的泪，然后微笑着跟上了小美的脚步。

　　三人一边向着石寨慢行，一边采摘着野花野果，小美说是采摘几朵，可等到三人快走到石寨外的时候，野花已经有了一大束，野果也装满了小口袋，小美一只手抓着一束野花，另一只手拿着汁水饱满的红色野果，蜡黄消瘦的小脸上，灿烂的笑容让盛开的花朵都要逊色三分。

　　三人还没走到石寨，寨子里此起彼伏的争吵怒骂声已经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你小子活腻了吧，敢不听老子的”。

　　“人家凭什么听你们的，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一出门前呼后拥的张家公子呐，在这你他妈就是个屁”。

　　“我去你妈的，老子想干嘛，哪轮得到你这个破保安指手画脚”。

　　江来阴沉着脸站在罗菲菲和小美身后，他甚至不用抬头，单听声音就能知道，这是张宽和王辉又吵起来了。

　　“江姐姐，云姐姐，我给你们送来了花，可好看可香了”，小美站在石寨的门口，面带微笑的双手握着那束野花向着寨内的江寒雪和云梦洁递了出去，随后又腾出一只手拎起那个小布包，向着其他人扬了扬，“王叔叔，张叔叔，贾叔叔，姜叔叔，还有金叔叔，我给你们带来了野果，特别甜”。

　　石寨里突然静了下来，小美突然出现的稚嫩童声如同一道闪电在众人耳边炸裂，所有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就连高台上闭着眼睛熟睡的金申都跳了起来，张目结舌的凝视着石寨门外的小美。

　　江来阴沉着脸，目光如同利刃，在所有人的脸上慢慢扫视着，罗菲菲低垂着眉，目含水波粼粼，凝视着小美单薄羸弱的背影。

　　石寨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小美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上去仿佛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王辉忘记了与张宽贾正文的对峙冲突，四双眼睛紧盯着小美，姜旭蹲在地上就像一只半死不活的蛤蟆，缩着脑袋隔着镜片，偷偷打量着，周良从小美出现的那一刻就紧握住了云梦洁的胳膊，云梦洁微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周良，现在即使她想要上前，也没有办法挣脱开那双铁掌。

　　最后还是江寒雪最先反应过来，她伸手撩了撩大波浪的头发，微笑着望向小美，浅移微步向着小美走去，做势就要踏出石寨。

　　“喂，你可要想清楚，别他妈连累到我们，我可不想死”，张宽脸色铁青，他避开江来的目光，转头凝视着江寒雪，口中语气如同三九寒风般冰冷刺骨，迫使着江寒雪在最后停下了脚步。

　　小美闻言，看了看江寒雪，又怯生生的偷偷打量了一眼张宽，消瘦的小脸上透出一抹失落，但又稍纵即逝，紧接着一抹笑容爬上嘴角，她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三步，然后微微俯身，把手里的花束和野果放在了面前的地上，口中轻声道：“我要和江叔叔罗姐姐去海滩捡贝壳了，时间来不及了，这些漂亮的花还有甜甜的红果果你们别忘了拿，再见”。

　　说完话，小美蹦蹦跳跳的回到江来身边，一只手拉着江来，另一只手拉着罗菲菲，嘴里哼唱着童谣，向着海滩慢慢走去。

　　“这小东西到底什么意思”？张宽皱着眉头凝视着那些野花和野果，又抬头望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脑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来和我们告别的，总归还是个小孩子”，江寒雪两步踏出石寨，弯腰从地上捡起花束和野果，神色忧伤的微微一笑，眼眶里分明一抹泪光在打转，随即双手捧着野果递向众人，“分分吧，应该会很甜”。

　　“扯淡，她经手的东西，我可不敢吃，小命要紧”，张宽瞥了一眼那些野果，口中冷哼一声，随即转身走回了自己的石屋。

　　贾正文望着那些野果，默默的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去，同样悄然走开了。

　　“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王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张宽所在的石屋，口中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伸手抓了两枚果子。

　　“给我一个吧”，姜旭畏畏缩缩的走上前，小心翼翼的看了江寒雪一眼，但又立刻低下了头，然后扶了扶眼镜，伸手拿了一枚果子后转身离开。

　　“我们就不要了，你留着吃吧”，在江寒雪托着野果转到周良和云梦洁面前时，周良笑着伸手婉拒道，“这个我们吃过，挺甜的”。

　　“我想要一个”，云梦洁这次没有理会周良，她凝视着江寒雪，柔声说着话，做势就要伸手去拿野果。

　　“啪”的一声，周良突然伸手拍在云梦洁的手背上，脆生生的拍打声回荡，白皙光滑的手背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泛红的巴掌印。

　　江寒雪见状顿时微一愣神，随即抬眼望着周良，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仿佛这一瞬间她忘记了眼前人是谁，略微停顿了几秒后，她莞尔一笑，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数着布包里的野果，嘴里念叨着：“还有这么多，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可别说我没分给你们”。

　　“哈哈，怎么会”，周良听着江寒雪这句玩笑话，立刻随声附和了一句，然后猛的一扯不知所措的云梦洁，拉着她走向了他俩的房间，在转身的下一刻，周良的脸色瞬间蒙上了一抹铁青，一双眸子里冰冷刺骨的寒芒浮现。

　　“可真有意思”，江寒雪望着云梦洁被周良强拉硬拽进房间，脸色也在瞬间转变，她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至于到底是什么让她觉得有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能明白了。

　　海岸边，海风催动着海浪，浪花翻涌着白色的泡沫冲刷着海滩，海鸟在天空盘旋，阵阵哀鸣如同歌者，在波涛的伴奏下唱着属于大海的歌。

　　三个身影沿着沙滩漫步，四大两小六道脚印并排印在松软的沙滩上，沙砾在阳光下跳动着点点星光，偶尔出现的贝壳如同小女孩的宝藏，时不时送来不多的惊喜。

　　“江叔叔，这个贝壳好看，送给你”，小美捡起一枚贝壳拿在手里端详着，随后笑着转身递给江来。

　　“我这里有，还是小美送我的护身符呢”，江来俯身从脖子里摸出一枚用细绳穿起来的贝壳，贝壳普普通通，那根细绳也只是江来用柔软着的树皮搓成的。

　　“啊，我记得”，小美笑呵呵的伸手抚摸着贝壳，看到江来把这枚贝壳戴在脖子上，她显得格外开心，“这枚贝壳也很好看”。

　　“那当然，这可是小美送给我的护身符”，江来伸手宠溺的揉了揉小美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笑着附和道。

　　“那这个也可以做护身符，我给它弄上小仙女的魔法，就送给罗姐姐”，小美面向罗菲菲，把贝壳放在手心，然后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默默念叨着一些听不清的字符，随后又睁开眼睛，笑着把贝壳递向罗菲菲，“罗姐姐，给你护身符”。

　　罗菲菲轻笑着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口袋里，面对着小美蹲下身子，她笑着承诺道：“谢谢你，姐姐一定会好好保管这枚贝壳，让小美的魔法保佑我”。

　　“好”，小美揉了揉眼睛傻傻的笑了笑，随后她转身面对着大海，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好累啊，我不想再继续走了，我们堆沙子吧”。

小孩子的心性总是如此，想起一出是一出，贝壳没有捡几个，三个人现在有席地而坐，开始堆着沙子。

　　海岸边的丛林里，树枝晃动着，一个个身影隐藏在林木见，树杈上，一双双眼睛凝视着海滩，望着海滩上的人。

　　“她的时间不多了”，江来的脑海里，布鲁托浑厚的声音浮现。

　　“我知道”，江来头也不抬的摆弄着面前的沙子，嘴里低声回答道，他知道，布鲁托一定能听得见。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太阳爬过中天，小美的脸色也越来越憔悴，就像电量渐渐耗光的机器人，手上摆弄沙子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显得无力。

　　在小美的正对面，罗菲菲早已察觉到小美的不对劲，但是她不敢抬头去看，只是自顾自的帮小美挖着沙子，大颗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面前的沙滩上。

　　江来面无表情的枯坐在一旁，双眼平视着前方一叠一叠的海浪，手里抓着一把沙子，在两只手间来回翻转着，每翻转一次，沙子就少一分，再翻转一次，传递过去的沙子又会少一分，就像此刻小美的生命，不知不觉间，江来手里的沙子所剩无几，而小美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噗通一声，小美的身子向前倾倒而下，刚刚堆起的沙堡轰然倒塌，美好的一切最终走到了尽头，一切没有任何预告，来的悄无声息。

　　“小美，小美”，罗菲菲猛的大惊失色，心中压抑许久的痛苦一股脑的涌了出来，没有了任何阻碍的眼泪冲破了眼眶的封锁，划过脸颊带出两道沟壑，她一把抱起小美，哭嚎着，呼唤着，“江来，小美不行了”。

　　“给我”，江来面无表情的伸手接过小美，然后抱着她转身走向丛林。

　　海滩上和丛林里宛如两个世界，海滩上的温度要高出许多，而丛林里借着茂密树木的遮挡却要清爽许多。

　　江来把小美紧紧的抱在怀里，靠着一棵大树，伸手拍打着小美的脸颊，嘴里低声呼唤着：“小美，小美，醒醒，快醒醒，再和江叔叔说说话吧”。

　　小美消瘦的脸庞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病态的苍白开始逐渐扩散蔓延，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细不可查，气若游丝如同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缘，那种感觉就像是即将跌落悬崖的人随手一抓，抓到的却是一片草叶，想用力又怕它断掉，想放手却又没有勇气，只能这样挣扎在生与死之间。

　　林子里一片躁动，布鲁托带着猴群飞奔了过来，站在江来的面前他慢慢的俯下身，一双绽放着精芒的大眼睛紧盯着小美，沉重的呼吸声在他的口鼻间回荡。

　　“布鲁托”，小美幽幽醒来，挣扎着睁开迷离的双眸，一眼便看到了那张覆盖着灰白毛发的猴脸，消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喜悦的微笑，她有气无力的呢喃着，“你来找我玩了，看到你真开心”。

　　布鲁托凝视着小美，伸手温柔的牵起小美的手掌，目光柔和就像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这位王者的眼眶里，泪水在打着转，他试图不让眼泪滑落，却又控制不住，只好低下头去不让小美看到。

　　“江叔叔，小美要走了，我一直都知道，什么都知道，我病了，对不起，是我让你和罗姐姐都好累，给你们带来了好多麻烦”，小美努力伸出另一只手，慢慢的抚摸上江来的脸颊，把那颗划过脸颊的浑浊泪水悄无声息的抹去。

　　“小美，不许你这样说，你带给江叔叔的快乐更多更多，谢谢你，小美”，江来努力憋着泪，然后露出一个平淡的微笑，他靠在小美的耳边低声说。

　　“我看到爸爸了，他在向我招手”，小美的眼睛越来越迷离，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在她的眼角，一丝水珠慢慢渗出，顺着鬓角滑落，“爸爸说要带我去见妈妈，好开心啊，我可以看到妈妈了，我好想他和妈妈，好想，好想”。

　　小美仿佛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自顾自的诉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最后，她终于得到了解脱，手臂慢慢滑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