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魔鬼的交易

江来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布鲁托，布鲁托同样也在凝视着他，一人一猴的目光撞击在一起，仿佛能碰撞出火花。

　　“所以昨天血月下不是幻觉，我听到的是你的声音”？江来低声询问道。

　　“是我，也不是我”，布鲁托的嘴明明没有动，可声音却在江来的脑海里不断响起，这是两个灵魂之间的交流，它凝视着江来，双眸中流淌着森冷的光芒，“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走到那里的竟然是你，你有想过后果吗？你有想过你会遇到什么吗”？

　　“我要救小美，那东西可以让小美活下去，我只想让小美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她的父亲临死前把她托付给我，我必须完成我的承诺”，江来毫不避讳的与布鲁托针锋相对道。

　　“哈哈哈，平平安安，你在开玩笑吗”？布鲁托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些许悲凉，浑厚的声音在江来耳边回响，“你去了那里，看到了那东西，竟然还会以为她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别做梦了，那东西是魔鬼，是的，你猜的很对，我们得到了长生，但是这一切不是平白无故得到的，我们付出了我们所有美好的一切，这是一场交易你这个白痴，和魔鬼做交易，我们包括你，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从交易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我们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的多”。

　　“我管不了这么多”，江来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瞳孔里逐渐开始爬上道道血丝，鬓角的青筋根根暴出，如同一天天蠕动的蚯蚓，因充血而胀红的脸上表情格外狰狞，他咬着牙嘶吼道，“只要小美可以活下去，我可以失去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你的命很重要吗”？布鲁托收敛了笑容，它阴沉着脸厉声反问道，“你的命不重要，小美的命也不重要，拿到那东西之后，你们会和我们一样得到长生，但是，你怎么会认为你们可以平安，小美可以平安，现在我告诉你，不会，永远不会，从你们拿到那东西的那一刻，你们的命已经不再属于你们自己，而是属于那个卑劣到极点的恶魔，所有人都会成为它的玩偶，不过是一只又一只活在它阴影之下的渺小生物罢了，睁大眼睛里看看我们现在，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每天活的生不如死，你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都不配拥有，长生让我们除了卑微的活着其他一无是处，你想像我们这样活着吗？你希望小美像我们一样的活着吗”？

　　“不过是退化成如同你们一样的猴子罢了”，江来咬着牙低吼道。

　　“不过是退化成猴子”？布鲁托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它的笑容越来越悲凉，越来越狰狞，随后他脸上的表情一凝，两只毛茸茸的铁掌突然一把抓住了江来的衣领，然后硬生生的把江来高昂的脑袋拉了下来，两人的鼻子几乎撞在一起，两双眼睛谁也不让谁的互相对视着，他们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心头的无尽怒火以及双眸中流淌着的森森寒光。

　　“你把那东西想到太善良了，蠢货”，江来的脑海中，布鲁托厉声断喝，“你知道这座岛上原来有多少子民吗？近万人，然而现在呢？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它拿走的可不仅仅是我们的样貌，它拿走的是我们的全部，我们的一切，你明白什么叫做一切吗，我现在就让你明白”。

　　布鲁托猛的把江来推到在地，随后转身走到高台后，一把拨开了那些横七竖八的树枝，在树枝的后面，露出一幅壁画，无论是篇幅大小还是绘画方式，都和石寨凉亭后的如出一辙。

　　“这是消失的最后一幅画”？江来不顾身上传来的疼痛，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三两步奔到壁画前，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冰冷的石墙，一双眼睛雪亮，一点点查看着壁画上所绘的画面。

　　壁画的最上方是一轮血红色的月亮，血月所散发的诡异光芒覆盖了整座岛屿，岛上是张牙舞爪已经癫狂的原住民们，他们在互相厮杀，用生出锋利指甲的双手撕裂了身边人的胸膛，将鲜血淋漓的心脏捧在手里，脸上带着狰狞诡异兴奋的笑容。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一只手紧紧提着一颗滴答着鲜血的头颅，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枚滴答着鲜血的心脏，脚下躺着两具残缺的尸体，一个没了头颅，一个没了心脏，那人高举着双手，向着苍穹之上的血月嘶吼着，甚至能让人感觉到他心中的怒火，江来凝视着画面，耳边仿佛回荡起阵阵咆哮。

　　“这是你”？江来的手指落在壁画上，指尖点着那个对月咆哮的人，转头看向布鲁托低声问道。

　　“是我”，布鲁托伸出毛茸茸的手掌，水润黑亮的双眸一点点审视着那壁画，哀伤的目光最后落在江来的手指下，“那颗头颅属于我的妻子，那颗心脏是我的女儿，我亲手杀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们是我的全部，现在你还认为那家伙没什么好怕的吗”？

　　“这是为什么”？江来被眼前的画面震惊的张目结舌，他低声追问道。

　　“为什么”？布鲁托重复着，它转头凝视着江来，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似的笑容，摇晃着脑袋，叹息的声音回荡在江来的脑海深处，“这一切不过是那家伙的游戏，对于它来说，我们只是一群蝼蚁，这场交易对于它不过是一场游戏，它点燃了我们心中的那一丝欲望，最后看着我们毁灭在自己的欲望中”。

　　布鲁托痛苦的笑着，然后软倒在地上，它的声音在江来的脑海中从未间断，它幽幽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就是那条蛇，那东西就是象，我们被自己的欲望活活撑破了肚皮”。

　　“你们已经得到了长生，还有什么可以让你们这样做”？江来百思不解，那可是长生啊，在这座岛上，任何财富都无法比拟。

　　布鲁托望着江来，就像一位经历了无尽岁月的老人看待一名少不更事的小孩，它笑着，笑容中透着满是苦涩，江来的脑海里继续浮出它的叹息：“你以为当所有人所拥有的东西都一样的时候，一切就会太平吗？不，总有那么一些人不会这么想，曾经地位低下的人会说，既然所有人都一样，我为什么还要去听别人的，哪怕是这个族群的王，曾经地位高上的人会说，凭什么那些曾经匍匐在他脚下的人，如今竟然能够和他拥有一样的东西，凭什么和他平起平坐，他可是族群的王，地位高的想要保持地位，地位低的想要平衡地位，曾经这些人抱怨命运不公，如今依然在抱怨命运不公，于是在这两种观念的不断摩擦膨胀下，战争终于在第一个血色的夜晚爆发了，所有的仇恨都在那天展现了出来，新仇旧恨的长年积压让所有人都变成了魔鬼，既然所有人都一样，那就没什么好怕的，既然我想要的你不给，那就别怪我动手去夺，杀戮充斥着所有人的内心，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其实开始血月不过是个引子，它只是把我们心中的仇恨和欲望放大了而已，到了最后，已经没人能控制住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可以是杀戮的对象，我看到子女杀了父母，兄弟杀了姐妹，妻子杀了丈夫，除了杀戮还是杀戮，这就是这场交易的本质，那个恶魔喜欢看到这些，我甚至看到了它站在血红色的月亮下对着我们笑，那个笑容，即使再过千年万年我也不会忘记，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而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脚下是我深爱的妻子和女儿，我提着她们的头颅和心脏，所有的忏悔在那一刻变得格外廉价”。

　　江来倾听着脑海中布鲁托的诉说，他的眼前仿佛有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卷展开，血红色的海洋里，所有人都在厮杀，宛如人间地狱，鲜血顺着石路流淌进大海，风中飘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所有人都像一个个提线木偶，机械性的对身边人挥动着犹如刀剑般的利爪，尖锐的獠牙撕碎了喉咙，鲜血狂涌，暴躁的嘶吼声震天。

　　布鲁托缓缓的靠近江来，它的脸近乎贴在江来的脸上，眸子里闪烁着森冷的光，继续诉说着：“我们现在活的生不如死，不过是一群被抽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我们活着的意义只是不想让那家伙称心，我们要活着，我们要和它对着干，不然我的妻子和女儿的死将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可你们不一样，小美也不一样，你很清楚，你们现在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既然不能选择如何生，那你们还可以选择怎么死，你们可以让自己有尊严的死去，那总好过这样没有任何尊严活着，难道你想看到小美变的和我们一样吗”？

　　“不，不，不可以”，江来剧烈的摇晃着脑袋，就像一个拨浪鼓，他失声尖叫着，双手抓着头发，在他的脑海里，那画卷经久不散，就像雕刻在大脑上一般。

　　“相信我，小美也不愿这样活着，如果你替她做出了选择，她将非常痛苦，甚至会永远恨你，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许平平淡淡的走完这短暂的一生才是最好的归宿”，布鲁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江来的肩膀，然后语气平缓的留下一句话后，转身走出了山洞，留下江来独自枯坐在冰凉的地上。

　　江来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当他走出山洞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太阳缓缓的落下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昏暗的光线下回到的水塘，或许这中间摔了几个跟头，但他完全没有在意，自始至终他就想一个机械人，麻木的向前走着。

　　一路上在江来的脑海里，布鲁托的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而他也一遍又一遍的倾听着，越听心里越凉，越想心里越乱，等到他回到水塘山洞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快要炸裂开，就像一个充满水的气球，几乎已经到了临界点。

　　江来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走进了山洞，神色惨淡表情呆滞，双眼中泛着如一条死鱼一般的暗淡光芒，他一屁股坐在了罗菲菲身边，靠着冰凉的石壁，仰头凝视心山洞的顶部。

　　“怎么样？那猴子有办法吗”？罗菲菲看到江来现在的模样，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她还是望着江来低声问了出来。

　　“没有”，江来凝视着山洞的顶部，低声回应着，他的眼眶逐渐泛红，浑浊的泪丝丝渗就眼角，然后顺着脸颊滑落。

　　罗菲菲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期待随着江来的回答瞬间崩塌，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沉睡的小美，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脸颊。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罗菲菲轻声低喃着。

　　“我不想让小美死，也更不想让小美如行死走肉般活着，我该怎么办”？江来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揽过罗菲菲的肩膀，他把头深深的埋在罗菲菲的肩膀上失声痛哭着，“我就是一个废物，我对不起李明，对不起小美，对不起他们对我的期望，我真的好不甘心呐”。

　　“没事，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这是小美的命，我们没办法，李明和小美都不会怪你”，罗菲菲搂着江来的头，一边落泪一边伸手温柔的拍打着江来的背。

　　山洞外，夜风微凉，山洞里回荡着两个渺小卑微的人微弱的哭泣声。

　　第二天，江来朦朦胧胧间听到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就像是梦，又不像是梦，百灵鸟一样的清灵声音犹如天籁，一遍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江叔叔，江叔叔，不要再睡懒觉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陪小美玩，小美要去摘香蕉，摘花，捡贝壳，快点起来呀”。

　　江来在这呼唤下缓缓的坐了起来，他摇晃着浑浑噩噩的脑袋，昨天他怎么睡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起床，起床，大懒猫”，那声音再次响起，江来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声音中所透着的欢愉和兴奋，这真的不是梦。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江来猛的睁开眼睛，转头凝视着洞口。

　　在晨起的明媚阳光照耀下，小美的柔弱身影在山洞口蹦跳着，双手各捏着一朵鲜艳的花挥舞着。

　　“小美”？江来痴痴的望着生龙活虎的小美，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罗菲菲忧心忡忡的走了进来，来到江来身边与之对视着。

　　“怎么回事”？江来抓着罗菲菲的手臂，急切的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罗菲菲轻轻摇了摇头，“从早上起来，她就这样了，也没有发烧，感觉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遭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江来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开心高兴，而是凝视着洞口的小美，面无表情的轻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