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怡怡夜语策残局（一）

飞仙阁坐落在西飞云的至高点，矗立于一块断崖绝壁之上，远观之，若一座空中楼阁凌驾于烟波云海之中，似非人力可筑，却如仙人所造，故名之“飞仙阁”；迫察之，这座空中楼阁唯一面傍山，三面当空，也不知凡人如何进得那阁中？怕也只有仙人才可冯虚御风飞入，故亦名之“飞仙阁”。如此，飞仙阁不仅是尘世间的凡夫俗子们遥不可及的一方仙阙，也是飞云山的寻常弟子们无法企及的一座巅峰。有人说曾见重光道长驾鹤临风飞上阁，亦有人说曾见虚字辈道长踏山间石笋凭空跃上阁，然究竟如何，却没有人能真正说清道明。正如当下坐在飞仙阁下弈星台上的那人，究是驾了白鹤又或踏了石笋得以登阁，亦不得而知。

那人不过三十上下年纪，乍一看既无仙风，又无道骨，却有七分贵气，三分豪气，可他既在这阁中又与重光道长对弈，可见纵不是个天上仙人，不是个世外高人，也绝非一个等闲之辈。

“有命不来过夜半，重光祖师，你这小徒，可有点欺师了？”那人朗声如山间松风，一语出，即如一浪浪的松涛，一时没入山林之中。

重光祖师故作充耳不闻，也不知有心又或无意似答又非答：“老道那小徒，固然胆大包天敢欺师，却也是不敢欺君的，许是在路上给绊住了。”

那人一听“呵”了一声：“你倒挺护犊子，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替他寻理由？”

重光祖师躬了躬身：“老道不是替他寻理由，老道是真算出他给什么绊住了。”边说还做了个掐指一算的手势。

那人摇头：“你装，你再装！好，那你说说，那小子给什么绊住了？”

重光祖师装腔作势又掐指一算：“哦，许是一位姑娘......”

姑娘？那人一哧鼻：“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如老僧入定，还姑娘！再说了，你这飞云山上除了修仙的男道士唯余送学的贵妇人，哪儿有什么姑娘？”一语戛然而止：

“诶？该不会是你方才说的那慕容家的姑娘？”

重光祖师煞有其事又掐指一算：“哦，许还真是那慕容家的姑娘。”

那人一听诡谲一笑：“这慕容姑娘我见过，长得蛮漂亮，个性也蛮讨喜，对了，听说那小子于这慕容姑娘还有救命之恩，嗯......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重光祖师听那人笑得诡异，说得更诡异，心念：不好，这位尊驾心里又生出什么鬼点子了？正念及此，忽听外头有风吹动阁上金铃，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口中悠悠：“可是小泠儿来了？”伴他口中话音与手中云子一齐落下的，还有飞仙阁西那一袭杏黄色的影，在皎洁月色中，如一只翩然的黄鹤。

那人正疑：重光祖师养了不少仙鹤，皆为白色，何曾有过一只黄鹤？不由向那方向望去，见或明或昧之中，单膝跪地的，分明是个人影：

“徒儿拜见祖师爷，”又面向那人：

“臣弟拜见陛下。”

与重光祖师对弈的，正是大空朝的皇帝——萧浪。而跪在下头的，也正是重光祖师的爱徒——萧泠。

萧浪坐于弈星台上，向下睨了一眼，心念：这小子故意怠慢，我可要多让他在下头跪一会儿？却听一旁重光祖师开始表演“护犊子”：

“小泠儿你怎这般怠慢？可是不知你皇兄驾临？”边说给萧泠使了个眼色。

萧浪一听心中好笑：你这老头子还装！明明是你知他不愿见我，故意差他留在下头的汇云仙馆，这会儿又替他圆什么场？

萧泠何等聪明，一语听出重光祖师言下之意，却也不愿顺了祖师爷的话说谎，只又向萧浪恭敬一拜：“确是臣弟怠慢了，还请陛下责罚。”

萧浪见状意味深长地看了重光祖师一眼：老头子，你徒弟不配合你，我看你这“独角戏”还怎么唱下去？

重光祖师心里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这小泠儿的木头脑子又梗住了，为师辛辛苦苦替你圆场，你好歹配合出演一下行不行？却还硬了头皮将那“独角戏”继续唱下去：“陛下，老道以为小泠儿绝非存心怠慢，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对不对？”他这话明面上是说给萧浪听，可实际上一字一句却全点在萧泠头上。

萧泠自然明白重光祖师的一片苦心，可也依旧照实回：“臣弟奉重光祖师之命看顾慕容姑娘，却一时大意令那姑娘受了风寒，实有负祖师爷信任，故亡羊补牢煎了药，方才姗姗来迟。”

重光祖师心中大呼：小泠儿，你可算把话说到点子上了！面上仍不紧不慢：“陛下，有道是：不知者无罪，且小泠儿又事出有因，绝非存心怠慢于陛下，若陛下真要责罚，便治老道这‘治学不严，教导无方’之罪罢了！”

萧泠一听急呼：“皇兄！这番乃臣弟一人之过，与……与祖师爷无关，若皇兄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萧浪一枚云子夹在手中迟迟没下，此间一直一边用这棋子闲敲棋盘，一边欣赏这二人表演，见眼下演至高潮，心中不免畅快，朗声一笑：“你二人师徒情深，朕又如何做这恶人？罢了，朕这盘棋还没下完，七弟，你来替朕下，若下得好，朕可既往不咎。”边说将那云子递予萧泠。

萧泠一听“师徒”二字心下一跳，不免迟疑了一下，心念：皇兄莫非知晓了我与重光祖师的关系？可，这是重光祖师告诉他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