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咸阳（11）

“你倒是好心。”

华阳宫内，看着气势汹汹的夏太后，华阳太后忽然眯了眯眼睛，脸上划过一丝狠厉之色。

从前孝文王还在时，她因着不得宠爱，在府上自然跟个透明人一般。

那时，华阳太后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

可谁知，她儿子一朝登基，她这个生母便一改往日谦卑恭谨的态度，再也不复以往的温和谦逊。

这么多年了，连华阳太后都得称赞她一声，好演技。

“妾自然不会将随便的人嫁给王上。”夏太后含笑道，“妾引荐的这个人，是韩国太子的嫡长女。”

虽说夏太后如今已是太后之尊，可眼前的人毕竟是孝文王的嫡妻，又育有嬴姝公主，她心中再对华阳太后不服，但面子上的事情，她终归还是要做一做的。

嬴姝随意的拿起桌上的点心，含笑道：“庶母，您这是希望韩国公主成为大秦王后？”

嬴姝虽然是嫡公主，但夏太后毕竟是子楚的生母，该有的礼数她自然不会缺。更何况，这夏太后，的确是她的庶母。她如此这般，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夏太后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华阳太后，淡淡道：“如今这六国，韩国最为弱小。妾知道这对姐姐来说十分为难。只是政儿他向来同姐姐亲近，妾只希望，她能在秦王后宫有一席之地。”

“那您的意思是，想让王上将公主纳入后宫？”嬴姝又问。

夏太后看向嬴姝，颔首道：“不错。”说罢，未等华阳太后说话，她便扬声将先前派人接来的人叫进来。

嬴姝循着华阳太后的目光看向门口，只见一白衣女子在宦官的引导下缓缓进入正殿。

“韩女弄玉，拜见太王太后，拜见嬴姝公主。”

夏太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弄玉，“姐姐，你看，此女的姿色如何？都说侄女似姑，想当年妹妹在韩国时，琼华还未出生。后来她的美貌传遍六国，只是不知道如今她的侄女，比她当年如何。”

夏太后口中的这个琼华，自然不是蒙家的那个小丫头，而是二十年前前去赵国联姻，成为赵王丹后宫中众多妃嫔之中的一个的韩少妃。

韩少妃的闺名，也叫琼华。

弄玉朝着夏太后微微欠身，道：“太后，父王曾经说过，琼华姑姑的出名并非美貌，而是她的特立独行与高华品格。若论美貌，我不及姑姑，若论品行，我更是不及了。”

华阳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弄玉。

虽说六国公主皆已先后来到咸阳，但华阳太后却并不打算将云梦公主引荐给嬴政。

毕竟，嬴政的王后已定，她也不能让云梦屈居于琼华那丫头之下，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楚国让自家公主成为秦国王后的心思。

而秦楚联姻如果非要继续，那芈芙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嬴政毕竟是秦王，有嫔妃也是自然的，如果这韩女足够安分的话，她倒是可以拿去气一气赵姬。

沉吟半晌，华阳太后望着她，问道，“弄玉，你可是诚心要入秦王宫？你可知道，这一次各国公主前来秦国，可都是为着秦王后的位置来的。”

不仅是她，就连魏王也将自己的公主送了过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吧？还有赵国，虽然赵王偃满心的不乐意，但最后还是把平原君赵胜的孙女赵楠送了过来。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齐国和燕国的公主也快到了。

弄玉又向华阳太后微微一礼，“回太后，当今天下，大秦势强，韩却弱小，如不依附大秦，韩国又如何自处呢？“

……

“王上，华阳太后说，请您过去一趟。”

此时的嬴政刚刚从章台宫出来。

最近他曾向吕不韦不止一次的透露自己想要亲政的念头，但可惜最后都被吕不韦以自己对于朝政之事的处理上还未曾成熟而挡回。日子长了，他便不再提及此事了。

倒也不是说他不想亲政了，而是要想亲政，还需从别处下手。

就譬如最近各国皆已送自己的公主或是宗室女前来。虽说他未必想要立后，但是借纳妃之事向太后和吕不韦提出亲政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因为按照秦国的惯例，只要秦王大婚，就代表着可以亲政了。

“知道了。”说罢，嬴政将手中吕不韦刚刚派人送来的奏章往桌子上一扔，便跨步走出了六英宫。

他当然知道华阳太后此时叫他过去时为了什么。

他听闻，最近楚国的云梦公主已经到了咸阳，但是华阳太后却迟迟未曾召见公主入宫，反倒是将那个与芈华一同前来秦国的宗室女子芈芙召进宫中陪伴。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华阳太后这是摆明了想要抬举芈芙，舍弃云梦公主。

在前往华阳宫的路上，赵高想起宫里的传闻，不由得多了句嘴，“王上，听闻夏太后这会儿在华阳宫呢。”

嬴政闻言，蹙了蹙眉，道：“夏太后和祖母一向不大和睦，怎么突然想起去华阳宫了？”

虽说夏太后是他的亲祖母，但因着自己自小生在赵国的原因，夏太后一直都和他不太亲近。反倒是他那弟弟成嬌要更得夏太后喜欢一些。

只因夏太后是韩人，成嬌的生母韩霓是韩国公主。

赵高脸上挂起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容来，“许是为了王上的婚事吧。听说两位太王太后这会儿正在华阳宫与韩国来的弄玉公主说话呢。就连嬴姝公主也在。”

嬴政颔首，没再多言，只是朝着华阳宫的方向去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位从韩国而来的弄玉公主早已退出了华阳宫，正在六英宫通往华阳宫的必经之路上候着了。

侍女见她不言，含笑道：“公主，那便是秦王了。”

她远远地望着那个自远处而来的青年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里亦是划过一抹倾慕之色。世人都说秦人好战，就连秦王也被他们吹得有三头六臂，那时弄玉还以为秦王是有多吓人，才能把他们吓成这样，现在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你看够了吗？”

弄玉这么大一个人，嬴政不会看不见。

只是，自他登基以来，虽未曾见过咸阳宫中的所有人，但只要是见过的，几乎都能记住。但是眼前这人，看着却眼生的很。

弄玉一愣，“韩女弄玉，参见秦王。”

"你就是夏太后引荐给祖母的韩国公主？“

弄玉低着头，轻轻一礼，“正是。”

嬴政颔首，没再理她，越过她掉头就走，头也不回。

侍女看着他淡淡的模样，颇有些心惊，“公主，秦王也太冷淡了些。”

弄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对侍女的话不可置否。正相反，她好似来了兴趣一般，忽然笑了。

……

用过午膳后，想起出宫时的传言，蒙恬忽然道：“如今宫里可是热闹了。”

“你说的是弄玉公主？”

宫里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不过半日，夏太后欲将韩国的弄玉公主引荐给华阳太后的事情便传开了，韩颂虽然在宫外，但也听说了这件事。

蒙恬笑着道，“你消息挺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种事，宫里哪里能瞒得住？”韩颂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弄玉公主早就被夏太后接来秦国了，只是之前她见华阳太后和赵太后没动，这才按兵不动罢了。不仅夏太后，就连华阳太后也将芈姓楚系的女公子接进宫里住着了。”

琼华蹙了蹙眉，“芈氏一族的女公子？可是那日和芈华姑娘一同来咸阳的那位女公子？”

韩颂不解的看向琼华，“对啊，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蒙毅哥哥不是说，楚国已经将云梦公主送来了么？华阳太后没有见她？”

这其中的缘由，韩颂当然知道。

秦楚联姻是传统，如今秦王即将加冠，楚王将自己的公主送来秦国也是理所应当，但到了嬴政这一辈，昭襄王早已有心打破芈姓楚系势大的局面，因此早已为嬴政选好了王后，因此即便云梦公主能进入秦王后宫，但也做不成王后。

自然而然的，华阳太后自然不会考虑云梦公主。

毕竟云梦公主是楚王与秦国公主所生，血统高贵，而琼华身后虽有蒙氏家族，但毕竟也只是一个臣女，华阳太后自然不会想让云梦公主屈居于一个臣女之下。

若是当真如此，华阳太后便开罪了楚国。

为了两边都不得罪，华阳太后便选择了楚国宗室旁支的女儿芈芙入宫。

但到了琼华这里，他只是淡淡一笑，“那是因为，华阳太后不想让云梦公主入宫，所以才召了芈芙。”

“原来是这样啊……”

琼华虽有疑惑，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毕竟嬴政的婚事自有三位太后做主，她作为臣女，自然也不好对秦王的事情多加置喙。

“对了。”想起今日祖父和重臣前去城门口迎接赵姬回到咸阳的事情，蒙毅忍不住插嘴，“听说太后今天从雍城回来了，祖父和父亲还有相邦他们都去城门口迎接了。”

琼华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她是不是听说华阳太后将芈氏的女公子接进宫去坐不住了吧？”

蒙恬笑了笑，似是认同了琼华的话一般，“我看是。毕竟她和华阳太后一向不大和睦的事情，整个咸阳就没有人不知道的。现下华阳太后将芈姓楚系的姑娘接进宫去，她要是能坐得住那才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