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咸阳（9）

　　“你怎么在这儿？”

　　从嬴政那里离开后，韩颂听说蒙恬去了琼华那里，便想着去瞧瞧，谁知刚一踏进院门，便瞧见芈华在远处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芈华望着他，不由得一愣。

　　听闻秦国向来崇尚玄色，因此咸阳宫中，上至秦王太后下至宫女宦官，所穿服饰的颜色虽然也有旁的颜色，但大部分的时候几乎都是以玄色为主。能看到有人一袭白衣行走于宫内，且还是名门之后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没，没什么。”许是知晓自己失礼，芈华连忙回过神来，施施一礼，“方才来时，我便听闻这一次将军也跟随秦王前来狩猎来了，本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韩颂笑了笑，道，“朝中事务繁多，王上心情不佳也是常有，并非什么奇事。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

　　“我本是不想来的。只是父亲说，这一次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来。”芈华抬眸望着他，“听韩姑娘说，这骊山脚下的猎场本是专供秦国王族所用，我与父亲若非王上恩准，只怕未必能有机会前来。这一次父亲为何带我前来，我大约也知道一些。只是……”

　　先前在宫里的时候，她便听宫人议论过，说是这一次华阳太后着人将她从楚国接来咸阳，本是要成为秦王的王妃的，只是在来的途中，见她与韩颂相处之时有些不同于寻常男女，因此华阳太后又萌生了别的想法，这才有了今日的事情。

　　父亲带她来，说是来拜见秦王，实际上就是为了与韩颂见上一面，为的就是与蒙氏家族联姻。

　　嬴姝公主说，秦王这些年对芈姓楚系虽然依旧委以重任，但随着孝文王病逝，芈姓一族在朝中的地位终究是不比从前了。为了芈姓一族的利益，也为了稳固地位，与秦王联姻尚且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得拉拢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

　　如今的这位秦王不比当年的孝文王与庄襄王，以他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芈姓一族就此坐大，更不会仍由他们再出一位王后，因此楚国虽将云梦公主送来秦国，但华阳太后却并未立即应下熊完的要求。

　　因为她深知，就算云梦公主有幸进入咸阳宫，却绝对坐不上王后的位置。

　　因此到最后有可能成为王妃的，是芈芙。

　　韩颂望着她，不由得拧着眉，“你既知道，那还要来？”

　　“芈华知道此次是我鲁莽，只是……芈华就是想见一见将军，等到日后真的回到楚国，芈华也就无憾了……”

　　韩颂望着她，心中一动。

　　其实说实话，韩颂对她的印象一直都还不错，只是可惜……昌平君让她接近蒙家本就是带着目的的。

　　咸阳众人皆知，韩颂素来温厚好说话，但只要是碰到家人的事，即便他平日再怎么温厚也无用。因为对他来说，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即便他再喜欢芈华，但只要触及家族利益，他也不会愿意娶她。

　　“王上即将加冠的事，我想你也听说了，华阳太后这一次叫人将你与芈芙姑娘接来秦国，便是想在你和她之间择选一个出来成为王上的王后。”韩颂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与王上相识多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立你们楚国的公主或是芈姓一族的女子为王后的。现在你也看到了，华阳太后深知王上的脾性，所以她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我们家身上，她让你接近我，就是看中了我外祖手中的兵权，她希望能依靠着蒙氏家族手里的兵权和势力来稳固芈姓一族在朝堂上的地位。”

　　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韩颂并未告诉她。

　　华阳太后此举，其实也不仅仅是看中了蒙氏家族的地位和权势，还是因为琼华才是昭襄王遗诏里的那个人。

　　昭襄王当年留下的那道遗诏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吕不韦之外，便只要华阳太后了。

　　庄襄王虽将监国大权交到赵姬与吕不韦二人的手中，但他与赵姬相对多年，深知赵姬的为人，他知晓以赵姬的脾气，是绝不会按照遗诏上的意思来，因此当年他驾崩之前，将那道遗诏交由华阳太后保管。而华阳太后此前虽将芈华与芈芙接到咸阳来，但却并未指望着她们能坐上那个王后的位置，而是想着让她们之中的其中一个与蒙氏家族联姻，以此来博取这位小王后的注意。

　　而前些日子吕不韦又借故将若兰送到嬴政身边时，华阳太后又寻了机会召了蒙骜入宫，虽然未曾明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其中缘由究竟是为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嬴政明年便是加冠之年，按照规矩，秦王一旦加冠就意味着要立后纳妃了。

　　其中用意为何，他们都知道。

　　但蒙骜就只有琼华这么一个孙女，若要让他为了蒙家的利益而牺牲掉孙女的幸福，他自是不愿，因此华阳太后让昌平君把自己的女儿接来咸阳，不就是为了与蒙家示好，让他同意那日的请求吗？

　　当年昭襄王即位之初，因是年幼的缘故，朝政大权多是由宣太后与穰侯、华阳君兄弟二人把持着。芈姓楚系，也正是从昭襄王之后，这才在秦国慢慢的形成一股势力。

　　为了防止秦国重蹈覆辙，也为了避免芈姓一族再次把持朝政，昭襄王这才将那时刚刚出生的琼华的名字写进遗诏。

　　芈华抿了抿唇。

　　她岂会不知韩颂的为难之处？若是答应与芈姓一族的联姻，那蒙骜将军必要牺牲掉琼华的幸福。

　　老将军虽一心效忠秦国，但他的膝下只要一儿一女，女儿银容夫人在二十年前便是为了秦国的利益远嫁他乡，可到最后还是因为韩国的内部斗争而在大好年华便香消玉殒。银容夫人膝下就韩颂和琼华这一双儿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蒙家的利益而牺牲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因此那日华阳太后的要求，他并未答应。

　　“芈华知道将军疼爱韩姑娘，芈华必不会让将军为难。等过些日子，云梦公主到了，芈华自会回到楚国。”说罢，她又是一礼，“芈华这便走了，还望将军日后，保重身体。”

　　“你也是。”韩颂望着她，随即俯身回礼，“明日我们便要返回咸阳了，待回到咸阳之后，祖父必要为我选定婚事。还望姑娘日后，平安喜乐，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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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从骊山回来之后的大半个月里，琼华便再也没见过芈华了，韩颂也从未流露出一丝松口的模样。

　　琼华向来不关心宫里的事情，又岂会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前两日殷小春上门来寻她时，她一问才知，原是华阳太后虽不曾将芈华送回楚国，但也曾不止一次的流露出让她侍奉秦王的打算。

　　要不是芈华自己不愿意，只怕她现在早就是嬴政后宫的夫人了。

　　“怪不得，哥哥这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想起韩颂这些日子总是心不在焉的，琼华这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看得出来，自家哥哥是真的喜欢这芈华姑娘的。只是芈华来秦国本就是华阳太后为了拉拢蒙家而舍出的一颗棋子，若是祖父一旦答应了她的要求，势必会牵扯出许多事情。

　　所以为了大局考虑，韩颂最后还是拒绝了华阳太后的示好。

　　“你还不知道吧？韩小将军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你。”殷小春忽然道。

　　琼华蹙了蹙眉。

　　殷小春话都说到这里了，她又岂会猜不出华阳太后的用意？

　　“搞这么半天，她原来是奔着我来的。”琼华冷笑道，“就为了让我留在王上身边侍奉，搞这么一出，她也真是煞费苦心。”

　　“可不是嘛？依我看，你还是去看看你哥哥吧，他现在肯定难受死了。”

　　“行，我这便去看看他。”

　　蒙府虽然不小，但韩颂的住处离琼华的嘉宁阁并不远。从嘉宁阁过去，不过小半柱香便到了。

　　“哥哥？哥哥？”

　　韩颂住的院子不小，平日里除了常年跟在祖父身边的魏副将和庞副将常常往这里走动之外，院子里也有不少人侍奉在侧。

　　可纵然如此，这院子里也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

　　“琼华？”韩颂从书房里走出来，却见琼华一进门便嚷嚷着，“行了，别嚷嚷了，先进来。”

　　琼华随手寻了个地方落座，只见韩颂依旧是前两日她见到时的模样，“哥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韩颂不明就里，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我可是听小春说了，华阳太后打算让芈华姑娘侍奉王上，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表示？”

　　“她来秦国本就是为了给王上做王妃的，我有什么好表示的？”

“可是我怎么听说，太后本是打算把她嫁给你，用她来拉拢咱们家，可你和徐外祖父都没答应的？”

　　一听琼华说起这个，韩颂忽然暴怒站起身来，“那是因为她想要你去给王上做嫔妃！”

他纵然与嬴政自幼.交好，可也知道将来嬴政后宫中的女人定数不胜数，他就琼华这么一个妹妹，又岂会让她日后与旁的女人共侍一夫？哪怕那个人是秦王会给他们的家族带来无数尊容那也不行。

他不想牺牲自己的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