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咸阳（3）

“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琼华归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才刚踏入家门，绿珠的面容挂着一抹忧虑之色，就好似家中出了什么大事一般，急急的迎了上来。

“怎么了？”琼华一头雾水，“可是家中出什么事情了？可是祖父身体不适？”

今日蒙恬、蒙毅都进宫去值守去了，舅舅蒙武现在又在骊山大营，要后日才回得来，因而现在家中只有琼华与蒙骜两人。

早知道刚才就把小春一块儿拉来了。

刚才离开锦华轩的时候，小春急着回宫复命，说是楚国的公子景涵带着芈华、芈芙两位姑娘已经在咸阳城的驿馆住下了，很快便能进宫面见太后，想来不日便能引荐到嬴政面前去，所以她一刻都不能耽搁，便匆匆与琼华告别，直接去驿馆给两位姑娘量完尺寸就得回宫向华阳太后复命。

“不是家主，是宫里。”绿珠凑近琼华，压低声音，缓缓道，“是夏太后遣人来了，说是要你即刻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琼华心下疑惑。

平日里她就算是进宫，要么就是去华阳宫拜见华阳太后，要么就是去甘泉宫拜见赵太后，要么就是去嬴政那里，与夏太后的交情倒是不深，她现在忽然遣人来家中请自己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我与夏太后素无交往，她忽然遣人来家里请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呢。来的大人只说让姑娘动作快些，莫要让太后久等。”说完，绿珠还不忘提及宦官临行前对她透露的消息，“听说，韩国的弄玉公主和太后娘家的夏婉清夏姑娘已经在太后的长信宫住下了，据说她想把这两位一道引荐给王上呢，叫奴婢提醒姑娘千万小心这两个人。”

看来夏太后这是想在嬴政身边安插眼线啊。

夏太后与秦王虽是亲祖孙，可宫里谁都知道，夏太后与秦王的关系反倒是不如华阳太后这个嫡祖母。

华阳太后虽有私心，可她不过是想让秦王将秦楚联姻这个持续了百年的传统延续下去，所以想要在芈华与芈芙二位姑娘中挑一位侍奉在秦王身边。

而夏太后她一口气安插两个人，想来除了让她们之间的其中一个坐上大秦王后的位置之外，还需要一个人来成为自己手中的那柄刀，若是有朝一日真被发现，也可保全剩下的那个人。

至于为何召琼华进宫，想来应该是因为她和弄玉一样，都是韩国的公主。

虽说琼华这个韩国公主的名头是个虚名，但她毕竟是自小就长在秦国的，秦国上至秦王下至百姓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若是真与夏太后打成一线，那她自然要比弄玉或是夏婉清要好隐藏的多。

“看来，她和相邦一样，都想让我掺和进去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琼华垂眸，幽幽道。

之前只是吕不韦，希望自己能按照他给自己的方式行走，可自己并没有，已经引得吕不韦放弃了她这颗棋子；现在又是夏太后利用自己这个韩国公主的身份给她谋利……

看来她确实是要比某些人更有利用价值得多。

但可惜，琼华并不愿意如他们的愿。

她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并不想掺和进宫中或是朝堂中事来。

但想起今日祖父尚在家中，她又忍不住多嘴，“对了，这件事外公知道吗？”

“知道。”绿珠跟着琼华走进后面的抄手游廊下，“长信宫的人来的时候，家主刚好也在，只是当时姑娘你不在，所以家主只说得要先问过你的意思。”

“那行，我现在就去见外公，你先去备车吧，等见过外公之后我就进宫。”

蒙骜现在正在东跨院的书房里看着蒙武传回的军报。只待军报确认无误后，他便可将这份奏章呈送至相府，待相邦确认无误之后，便可上书秦王。

蒙府位于荷花里，曾是惠文王长子公子华的居所。后来公子华参与季君之乱被处死，他的宅院就被宣太后下旨收了回去。

蒙骜来秦国之后，昭襄王便又将这座府邸分给了他和当时的应侯范雎、武安君白起。

蒙骜居住的东跨院很大，光花园便占据了小半的巷子。府里的书房有好几处，一处是在会客厅的旁边，一处在东跨院，一处在蒙武住的西跨院，还有一处在后院，琼华与兄长们读书的地方。

而东跨院的书房是最大的一个，有小半个花园那么大，平日里蒙骜收集的兵书典籍、罕见的宝物以及兵器都收在这里。

“家主，姑娘回来了。”王安进来禀报道。

蒙骜这才放下手中的军报，缓缓道，“让她进来吧。”

王安应声退下。不过片刻，他便听到琼华进门的脚步声。

“来了？”蒙骜招呼她坐下，“方才你和殷医师出门的时候，宫里的人来过了。”

“孙女已经知道了。方才回来的时候，绿珠已经告诉孙女了。”琼华道，“可是夏太后派人来了？”

“是。说是要你进宫一趟，有事相商。我猜，这件事应当是与王上联姻的事情。”

蒙骜望着她，心中一时有些惆怅。

他膝下只有一儿一女，蒙武如今已成独当一面的将军，唯有女儿银容，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遗憾。

当年韩国来求亲的时候，昭襄王膝下唯一的公主嬴楹已经嫁去了楚国，而宗室之中有没有适龄女子，便只能从朝臣之女之中挑选一个送去韩国联姻。

当时好巧不巧，人家偏就看上了他的女儿银容。

为着两国和平，蒙骜也不好推辞，加之那时候他的官职又不高，就只好应下了。

可没想到……

最初他原本瞧着，韩辰也算是个有担当的，便盼望着他能与银容好生把日子过下去。

可没想到，就在银容怀着琼华的时候，韩安为着独占银容，便与张让串通一气，害死了韩辰。银容不甘受辱，带着儿子连夜回了咸阳。

但等银容回了咸阳他才知道，原来是韩安后来的夫人给她下了毒，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若要保住腹中胎儿，便只能牺牲母体。

银容不愿女儿就此丧命，便拼死生下了女儿，自己最后却命丧黄泉。

如今琼华终于长大了，再过两年便也能议亲了，但偏偏昭襄王为了安抚他们家，硬是要将琼华许给如今的王上做王后。

虽说王上的确是个极好的男儿，可他偏偏是个不近女色的性子，蒙骜只怕……琼华这性子，做了他的王后会受委屈啊。

“入后宫吗？”琼华确实没想到，夏太后忽然召她入宫是为了这件事，但又很快明白过来夏太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定了定神，道，“可她不是已经将韩国的弄玉公主和娘家的婉清娘子接来了吗？干嘛还要我去？难不成还是奔着我这韩国公主的虚名？”

“也有可能。那婉清娘子虽是她娘家的女儿，可夏家毕竟已经家道中落，身份地位自然不如公主来的尊贵，你虽是名义上的韩国公主，但身份自然要比婉清娘子贵重一些，也许太后就是因为这个才看中你的。”

“外公说的是。”

“那你是如何想的？打算就这么答应她了？”

朝堂上谁都知道，夏太后与王上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反倒是华阳太后这个嫡祖母的关系要与王上的关系好的多。

“孙女自然不会就这么答应了。”琼华道，“孙女可不是这么任人拿捏的性子。”

“那你想如何？”

“孙女想看看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宫中，因是秦王心中不快，到处都弥漫着很压抑的气息。

蒙恬、蒙毅今日按照惯例，本该陪在嬴政左右的，但今日，瞧着嬴政心中不快，他俩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瞧他一直这样，心中难免担心。

蒙毅小心翼翼的望着嬴政，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说道：“听冬姐说，王上自今日下朝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

蒙毅自然知道王上心中不快到底是为了什么，可王上自己不说，他也不好多言，只好将这件事按下，藏在心中了。

无非就是因为与相邦之间的事情罢了。

这几年，王上与相邦的关系颇有几分微妙，只是平日里王上自己不说，他们这些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王上，明日我们去骊山转转，散散心吧。”蒙毅小心地建议道，“祖父说，琼华最近一直都在家中，哪儿都未曾去过，祖父怕她把自己关坏了，让我们找机会带她出去转转。”

“是啊，这刚刚初春，山上景色也定然是不错的。”蒙恬附和道。

“是啊，去溜溜马也好啊。整日待在这咸阳城中多闷啊。”蒙毅见嬴政一直不为所动，继续道，“我们祖父刚得了几匹好马，明日我们来场赛马如何？正好韩颂哥哥也回来了，王上不妨把他也一块儿叫上，听祖父说，他这几年在边疆历练，骑射倒是有了很大的进展，王上到时候不妨与他比一比。”

“就不难为你二人了。”嬴政知晓他们是想让自己开怀些，便顺着梯子往下道，“就让太仆那边多备些好马，到时让韩颂把他妹妹也带上，明日好好赛上几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