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林逸已经在院子里磨那把采药刀。刀刃在磨石上划出规律的声响,水珠顺着刀身滚落,溅在他裤脚上。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手上的动作没停。
苏婉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往背篓里装绳子和镰刀。她站在篱笆外,手里攥着个布包,指节发白。"早。"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逸系好背篓带子,头也没抬:"走吧。"
山路上露水重,苏婉的裙摆很快湿了一片。她跟在林逸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背篓里那把镰刀随着步伐一晃一晃。路边的野莓熟了,红得发亮,林逸突然停下,摘了几颗扔进背篓。
"记得吗?"他指着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松树,"那年你非要爬上去摘松果,结果下不来。"
苏婉呼吸一滞。那棵树还在,枝干比记忆中更粗壮了些。她记得当时林逸在树下张开手臂,说摔下来他接着。而现在,他提起这事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记得。"她声音有点哑,"你接住我的时候,胳膊脱臼了。"
林逸弯腰割下一丛草药,动作很利落:"后来你三天没敢见我。"
"因为内疚。"苏婉盯着他握镰刀的手,那上面有道疤,是她那次不小心划的。林逸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山路越来越陡,雾气渐渐散了。转过一个弯,整片杜鹃花海突然撞进视线里。粉的白的紫的,层层叠叠铺到天边,风一吹就像浪一样起伏。苏婉倒吸一口气,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差点踩到林逸的脚跟。
林逸侧身让开,背篓擦过她的肩膀:"小心点。"
花丛间的小路明显被清理过,带刺的灌木都被齐根砍断,断面还很新鲜。苏婉蹲下来,手指抚过一处切口,木刺刮得她指尖发痒。她抬头时,看见林逸正望着远处,脖颈的线条绷得很紧。
"这些刺藤..."她嗓子发紧,"是你砍的?"
"顺手。"林逸从背篓里取出水囊,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省得划破衣服。"
苏婉低头"嗯"了一声,指甲掐进掌心。她记得从前每次上山,林逸都会走在前头把带刺的枝条拨开。那时候他会笑着说,姑娘家皮肤嫩,划伤了可惜。
花海中央有块突出的岩石,平整得像特意打磨过。林逸把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包东西扔给苏婉:"垫着坐。"
油纸包着的是一块芝麻饼,还是温的。苏婉捏着饼,突然不敢抬头。这是镇东头老刘家的芝麻饼,她从前最爱吃。林逸居然还记得。
"看那边。"林逸突然指向悬崖方向,"云。"
苏婉顺着望去。悬崖边的云海翻腾着,阳光穿透水雾,在花海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她看得入神,没注意林逸什么时候站到了身侧。
"白晓菲。"他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突然插进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苏婉手里的饼掉在地上。她猛地转头,对上林逸黑沉沉的眼睛。他离得太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混着草药的苦味。
"没有!"她声音发抖,"从知道真相那天起就..."
"什么真相?"林逸逼近一步,苏婉不得不后退,脚跟已经踩到悬崖边缘的小碎石,"她告诉你我劈腿?告诉你我收了她家的钱?还是告诉你..."他又往前一步,苏婉后背已经抵上一块突出的岩石,"我接近你只是为了你爸的研究成果?"
碎石从苏婉脚边滚落悬崖,很久才传来回声。她胸口剧烈起伏,林逸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烫得吓人。
"聊天记录..."她牙齿打颤,"是假的...她PS的...我后来找到原图..."眼泪涌出来,砸在两人之间的岩石上,"我跑去你家找你,你已经..."
林逸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生疼:"你知道我在河边等了一整夜吗?"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给你发了二十七条消息,打了十九个电话..."
苏婉再也撑不住,腿一软往下滑。林逸猛地拽住她,惯性让两人一起撞在岩石上。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震耳欲聋。苏婉能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勒得她肋骨发疼。
"小心!"林逸突然松开她,往后退了一大步。他呼吸很重,右手无意识地搓着左手腕——那是苏婉曾经送他手表的位置。
悬崖边一时只剩下风声。苏婉慢慢蹲下,抱住膝盖。她的布包散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药膏、手帕、还有一枚褪色的平安符。林逸盯着那枚平安符,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
"你留着这个。"他说得很轻,不像疑问。
苏婉把平安符攥在手心,符纸边缘已经起毛边了:"求来的那天...你说要戴一辈子。"
林逸转身去收拾背篓,动作有点急,几株草药掉出来。苏婉看见篓底露出一点银光,像是金属发簪的尖端。她刚要细看,林逸已经盖上了盖子。
"回去吧。"他声音比上山时软了些,"太阳要毒起来了。"
下山的路,林逸走在前头,但步子放得很慢。有几次苏婉踩到青苔打滑,他都会不着痕迹地停一下。路过一片竹林时,他突然开口:"明天..."
苏婉屏住呼吸。
"集市有卖新摘的莲蓬。"他没回头,"要去吗?"
阳光透过竹叶斑驳地落在地上,苏婉踩着一块光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要。"
林逸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他的背篓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点银光时隐时现。苏婉想起两年前他离开时,也是这样一个背影,只是那时候他的背篓里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
村口的老槐树下,林逸停下脚步:"到了。"
苏婉绞着衣角,布已经被她揉得皱巴巴:"那...明天见?"
林逸"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停住。他伸手从背篓里抓了把什么塞给苏婉:"煮水喝,祛湿。"
是一把晒干的桂花,香气扑鼻。苏婉捧着花,看着林逸走远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右肩的衣服破了个口子,可能是刚才救她时刮的。她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又停下来,把桂花小心翼翼地包进手帕里。
林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苏婉还站在原地。风吹起她的裙摆,上面沾着的杜鹃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未完待续\]林逸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后,苏婉慢慢蹲下来,把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捡回布包。指尖碰到那枚平安符时,她突然发现符纸背面有褪色的墨迹——是当年她偷偷写下的"白首不离"四个字。
回程路上,苏婉的绣鞋踩过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草。路过村口豆腐坊时,王婶探出头:"哟,这不是苏姑娘吗?"她眼睛往林逸离开的方向瞟,"听说林家小子昨儿个去银楼了?"
苏婉手里的布包差点又掉在地上。她勉强笑笑:"王婶看错了吧。"
"哪能啊!"王婶拍着围裙上的豆渣,"那银楼的李师傅亲口说的,打了一支并蒂莲簪子..."她突然噤声,因为苏婉脸色白得像刚点的豆腐。
傍晚下起了小雨。苏婉坐在窗前,看雨滴在青瓦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摩挲着平安符,突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声。透过雨帘,看见林逸站在门口,蓑衣上的水珠成串往下淌。
"你的药。"他递过来一个油纸包,转身要走。
苏婉抓住他的蓑衣边角:"进来避避雨吧。"她声音比雨声还轻,"我煮了姜茶。"
林逸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在灯下像细碎的星星。他接过茶碗时,苏婉看见他右手虎口有新伤——是打银器留下的锤印。茶雾氤氲中,两人谁都没提那支簪子。
雨停时月亮出来了。林逸起身告辞,苏婉送他到院门口。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林逸突然转身:"明天..."
"莲蓬。"苏婉抢着说,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我带了竹篮。"
林逸点点头,影子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长。苏婉望着他走远,突然发现他左肩的蓑衣破了个洞——正是今天救她时被岩石刮破的位置。夜风吹来,带着后山杜鹃花残存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