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林逸已经站在小屋门口等苏婉。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见苏婉小跑过来，头发上还沾着晨露。

"等很久了？"苏婉喘着气问，脸颊因为小跑泛起红晕。

林逸摇摇头，转身往山路上走："走吧，趁太阳还没完全出来。"

苏婉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露水打湿了苏婉的布鞋边缘，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她看着前面林逸的背影，还是那么挺拔，只是比以前更瘦了些。

"记得吗？"苏婉指着一块突出的岩石，"我们第一次来这里，你非说能从那块石头上看到人脸。"

林逸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不记得了。"

苏婉咬了咬下唇，继续往前走。山路两边的野花开得正好，紫色的、白色的，星星点点。她弯腰摘了一朵，捏在指尖转着看。

"别摘。"林逸突然说，"摘下来活不了多久。"

苏婉的手停在半空，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到她手心里，凉丝丝的。她轻轻把花放回草丛："你说得对。"

太阳渐渐升高，雾气散去，山路变得清晰起来。林逸走在前面，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苏婉看着他的后颈，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那年她生日时，他为她摘树上的果子不小心划伤的。

"前面拐弯处有块大石头，"苏婉加快几步，和林逸并肩，"我们总在那里休息。"

林逸没说话，但脚步明显放慢了。转过弯，那块平坦的巨石出现在眼前，上面还有他们当年用小刀刻下的痕迹，已经模糊了。

苏婉伸手摸了摸那些刻痕："没想到还在。"

林逸站在石头旁边，目光扫过那些痕迹，喉结动了动。他转身望向远处的山谷："快中午了，该往回走了。"

就在这时，一滴水落在苏婉鼻尖上。她抬头，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乌云。

"要下雨了。"林逸皱眉，"前面有个凉亭，先去那里躲躲。"

雨说来就来，转眼就变成了倾盆大雨。两人跑进凉亭时，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凉亭很小，两人站在中间，雨水从四面八方溅进来，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苏婉拧着自己衣角的水，偷瞄林逸。他的刘海被雨打湿了，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他用手抹了把脸，甩了甩手上的水。

"冷吗？"苏婉问。

林逸摇头，目光落在凉亭外被雨水冲刷的山路上："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苏婉抱紧自己的胳膊，凉亭里确实有点冷。她看着林逸的侧脸，突然说："这两年，我每天都在后悔。"

林逸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没转头。

"我知道道歉没用，"苏婉继续说，声音几乎被雨声盖住，"但请让我说完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

雨点砸在凉亭顶上的声音很大，苏婉不得不提高音量。她讲起林逸离开后她的茫然，讲起她如何发现白晓菲的真面目，讲起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她的声音时高时低，有时被雨声完全淹没。

林逸始终背对着她，但苏婉看见他的肩膀越来越紧绷。

"最难受的是，"苏婉的声音哽咽了，"我连你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我跑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认识你的人..."

林逸突然转身，他的眼睛发红："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他的声音沙哑，"为什么相信她不相信我？"

这个问题像刀子一样扎进苏婉心里。她张了张嘴，眼泪终于掉下来："因为我蠢，因为我自负，因为我..."

林逸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很热，力道大得让苏婉觉得疼。他的呼吸很重，热气喷在苏婉脸上："你知道我那天晚上在河边站了多久吗？"

苏婉摇头，眼泪不停地流。

"一整夜。"林逸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我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

雨声突然变小了，仿佛天地都在倾听这场对话。苏婉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小步："林逸，我不敢求你原谅，只希望...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林逸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亭子外面。雨已经变成了细雨，阳光开始从云层中透出来。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开口："我会...考虑。"

就这两个字，让苏婉的心脏几乎停跳。她不敢说话，怕打破这脆弱的时刻。

林逸走出凉亭，站在雨后的阳光下。他的衣服还在滴水，但阳光已经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雨停了，"他说，"回去吧。"

苏婉跟上去，这次林逸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他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山路上，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重叠在一起。

路过村口的小溪时，林逸突然停下："明天...我陪你去市场。"

苏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他的承诺。她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

夕阳西下，两人回到村子。林逸站在自己小屋门口，看着苏婉："早点休息。"

苏婉想说很多，但最终只是点点头："你也是。"

林逸转身进屋，关门前，苏婉看见他的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门关上了，苏婉站在门外，看着天边的晚霞，第一次觉得未来也许真的有希望。

晨光微熹时，苏婉已经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她反复整理着竹篮里的油纸包，里面是刚蒸好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林逸出现时，她差点没认出——他换了件干净的靛蓝布衫，头发也梳得整齐，像是特意收拾过。

"早。"林逸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去镇上的小路比山路好走，但苏婉的心跳却比昨天更快。她偷瞄林逸的侧脸，发现他嘴角绷得没那么紧了，甚至在她差点踩空时，迅速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青苔。"他很快松开手，声音却比晨露还软三分。

集市上人声鼎沸，林逸始终走在靠外侧，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流。卖豆腐的阿婆眯着眼打量他们："哟，小两口和好啦？"

苏婉的脸刷地红了，竹篮差点脱手。林逸却破天荒地没否认，只是默默接过阿婆递来的豆腐，多付了两文钱。

"桂花糕要凉了。"走到人少处，他突然开口，"现在吃正好。"

苏婉手忙脚乱拆油纸，碎屑沾了满手。林逸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忽然轻笑出声，很浅的一声，却让苏婉鼻尖一酸——她已经两年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回程时下起太阳雨，林逸脱下外衫撑在两人头顶。布料不大，他不得不往苏婉那边靠了靠。雨水混着阳光的味道，还有林逸身上熟悉的松木香，苏婉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伞歪了。"她小声说，因为林逸右肩已经湿透。

"嗯。"他应着，却把衣服又往她那边挪了半寸。

路过小溪时，林逸突然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里面是集市上最贵的龙须糖，苏婉最爱吃的那种。糖丝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就像她此刻眼底的水汽。

"明天..."林逸看着溪水，"后山杜鹃该开了。"

苏婉咬着的龙须糖突然甜到心里。她知道，这比任何承诺都珍贵。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溪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着，终于又融在了一起。

重逢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