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平凡的阿公阿嬷（二）

晚上，爷爷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拎着一盒东西，远远便能闻到味道。

君山闻到味道时立即亮了眼睛，“五香牛杂？”

爷爷笑着将牛杂放在饭桌上，“真是狗鼻子！”“等会你王叔会让人送牛肉过来，晚上有得吃了。”

这时奶奶也刚刚从外面回来，拎着几个绿色的水果，表皮皱皱巴巴的。若洲的印象里好像这种水果叫释迦果。

奶奶洗了好几个再放到玻璃盘里端出来，“喏，中秋没来得及吃上，刚刚在菜市场看到的就买来尝尝。”

君山递了一个给若洲，“这个叫龙琴。普通话好像叫林擒，甜甜的，蛮好吃的。”

若洲接过水果，学着韩君山的模样，从中间掰开，奈何过于用力对待眼前看似僵硬实则柔软的水果，想象中的两瓣水果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又见君山也是如此，一时愣住。

奶奶慈祥地看着他，心里却想着，这孩子和君山一样的傻呐。又想起兜里的红包，该怎样找个合适的时机给他呢？刚刚借着去菜市场的名义，打听了一圈现在别人见媳妇一般给多少钱，不禁想起那时候要见儿媳妇时也是一样的心情，无奈时过境迁。想起那几句解词，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那些竹签无非都是好的，解词也都是大致都是劝人向美向善的道理，只是还是愿意固执地相信，相信只要通情达理，自家的孙子会有好的未来，不由得看着若洲越发顺眼，越发打心眼里喜欢。

若洲见奶奶看着他，自己又瞅了瞅手中的水果，还不知如何下嘴时只见君山开始拨掉那一层绿色的皮，咬着那白色的果肉，时不时吐出黑色的籽。若洲也学着吃起来，只是果皮过于柔软，模样有些狼狈，当他尝到果肉时，觉得为这样的水果狼狈实在值得，清甜的果香在舌尖绽放，一瓣一瓣的果肉小巧得可爱。

瞧见君山又拿了一个，这次倒没有掰成两瓣，而是直接剥皮就咬，由于果肉过于成熟，君山咬得汤汁肆流，大有一种生吃血肉的感觉。只见他抽了个纸巾擦擦嘴巴和手指，眼里又像看见猎物似的散发着贪婪的光芒。

刚伸向猎物的手一下子被奶奶拍回来，“差不多要吃饭了。”

君山洗干净手，本想在饭前偷吃几块牛杂时，想到若洲在家，不太好当着洁癖怪的面拿手夹起一块，只好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克制着牛杂的诱惑。

不一会儿牛肉汤和牛肉来了，若洲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两层白色塑料袋里装着混浊的汤，汤上还浮着白色的脂肪？内心暗暗倒吸一口冷气，这真的好吃吗？不露声色地坐在君山旁边，忐忑地等待结果。

当汤在电磁炉上翻滚起舞，牛肉的香味袭来，君山夹起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牛肉薄片放在一根漏网铁勺上涮起来，秋洛在一旁拆了好几袋沙茶酱，只见牛肉从血红色化为灰色，君山利落地将牛肉倒在若洲面前装着沙茶酱的小碟子里。

若洲很给面子地夹起几片，沾了沾沙茶，做着心理准备即使难吃也不能吐出来，强忍着内心的抗拒，入口的鲜嫩再搭配着沙茶调味，就跟薯条搭配番茄酱一样，天生一对。若洲觉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再夹了几片，肉也就吃完了。

见君山继续涮着，时不时地夹给他，还给他夹了几颗牛肉丸。一口咬下牛肉丸时，牛肉的汤汁与Q弹一下子给若洲的舌头带来了翻天覆地的认知。吃完碗里的肉丸，有贪婪地望向锅里，君山会意地将刚涮好的给他，待爷爷奶奶妹妹都吃饱了，他们两个仍坐在那里，一个涮着，一个吃着，时不时搭几句话，好似已经熟悉到过日子的感觉。

坐在客厅的爷爷奶奶时不时回头看向餐桌，两人眼神交流着确实是过日子的模样，又双双收回目光，开始收看《今日视线》。

隔天君山被安排去订牛肉以及取回，妹妹闹着要跟着，本想着带若洲去看看，但爷爷奶奶说这样不合礼数，只好作罢。

若洲见门关上时，感觉屋内的空气都少了许多，腼腆地对爷爷奶奶微微一笑。

“若洲，我们喝茶吧。”爷爷年轻时在报社工作过，普通话尚且流利。

若洲乖巧地做好，双手搭在膝盖前有些拘束，时不时地看向阳台，仿佛那里总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当奶奶在爷爷旁边落座时，若洲觉得不只是喝茶聊天这么简单。

待爷爷泡好了一壶茶，均匀倒在三个小茶盏里，又来来回回地点滴茶水，这大概就是上次书上说过潮汕功夫茶里的“韩信点兵”，若洲如是想。

爷爷将小茶盏端在若洲面前，“喝吧。”随即又拿起一杯递给老婆子。

喝完一盏茶才开口，“若洲啊，我就开门见山和你谈了。”

若洲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果不其然，只听见爷爷说道，“你是喜欢我们家君山的，对吧？”

若洲喉结滚动，目光停留在茶汤上，段起来抿了一口，甘甘的茶香在唇齿间停留，抬起眼来说，“嗯。”仿若做错事的低下头来，明明该想清楚这句话的后果才开口的，怎就还未严刑逼供就把这个心底的秘密供出来了。

“君山还不知道吧？”

若洲垂下目光，喉咙回味着茶留下的甘甜，“他不知道。”挣扎着抬眼看了爷爷奶奶几次，咬着唇很久，直到爷爷又端了一杯茶到他面前才说，“对不起。”爷爷奶奶的慈祥比任何严刑逼供都令若洲煎熬，在他的心里，有无数句“对不起”该说。

爷爷摇摇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若洲发愣地抬起头来，一下子跌进爷爷包容的目光，那句话在若洲的心里荡起波澜，仿若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喜欢同性，并不是错。可母亲的话明明还在耳畔，却又仿佛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若洲啊，我们只是想跟你商量。君山是跟着我们长大的，免不了溺爱些，倘若有一天你们两个走到一起，你多包容他，他是孩子脾气，一下子生气，一下子又能欢笑的那种。”

“至于未来，我们两个也打听过两个男孩子将来一起的生活，目前来说，很多人不能接受，但我想，接受只是时间问题，随着接触面的拓宽，思想也会随之改变，以后同性别的恋爱也不会被人觉得奇怪。”

“现在的恋爱都很脆弱，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再决定，别轻易在一起，又轻易放弃。君山表面随和，内心还是挺柔弱的。”

“总的一句话，能在一起的话，我们希望你们能幸福。”

若洲接收到的内容，撼动他内心的海洋。“爷爷奶奶，谢……”又觉得说的不只是感谢，又不明白该怎样表达此刻的想法，脑海经历过排山倒海般混乱。

奶奶这才起身将握在手心许久的红包递给他，说着撇脚的潮汕普通话，“就当是见面礼了。”

若洲连忙推辞，“不……不用的。”

爷爷开口道，“拿着吧，也是奶奶的一番心意。”

再喝下一杯茶时，才呆呆地说了句，“可，君山也不一定喜欢我。”

爷爷奶奶相视一笑，爷爷抬眉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可能在路上了，却不自知。”

若洲正想问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时，爷爷已经淡然地换了一遍茶叶，而奶奶沉浸在《三进亲王宫》的潮剧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爷爷说着，若洲也只好陪着他们看起来，看着不甚明白的字母，耳畔也是陌生的戏腔，但听起来蛮舒服的，若洲开始将背靠在沙发上，托着腮帮子仔细欣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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