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平凡的阿公阿嬷（一）

隔天一早，奶奶便拎着昨晚临时采购的一对青柑，一包进盒（一种芝麻饼、花生酥等零食的集合包装外还贴着一张类似小对联的红纸张，挺好吃的。），几包小零食和一排乐百氏，前往老爷宫，想起得求一根签条，便又转向去了妈祖宫。

将零食都一一摆在红色的塑料盘子里，再放上刚刚在家里折下的红花草（由芽尖呈现嫩红的小石榴树上折下的嫩芽，寓意吉祥如意），从贡桌上取下几根香，缓缓步行至煤油灯前，将香火点燃时才想起来兜里放着的添灯钱。

将香火一一放到该放的位置，又拿着添灯钱跪在佛像前，“妈祖娘娘保号瓦孙君山一切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保号顺顺。”（保号是潮汕方言里的保佑之意，通常说完心愿都会加一句保佑顺顺，希望得偿所愿之意。）

然后拿起贡桌上的签桶，“妈祖娘娘，我想为我家君山求下姻缘。”忐忑地听着“唰唰唰”的声音，掉出来一只写着“下吉”的竹签，旁边的庙公一看，将竹签放回签桶里，说道，“乐再摔一次。”（你再掷一次。）

奶奶心里略微的不安，“妈祖娘娘，保号（佑）瓦君山姻缘贾未来顺顺利利，下个月初一硬虎准备三牲来答谢。”（妈祖娘娘，保佑我家的君山姻缘和未来顺顺利利，下月初一我一定准备三牲来答谢您。）

不知是妈祖感念年迈老人虔诚的祈祷，还是概率的问题，掉出来一只竹签，上书“上吉”，庙公瞧了一眼，找出对应竹签的解词，“女子寻良媒，通情便得成。相看谈末了，好事自天来。”

奶奶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解词，庙公问了一句，“求什么？”

“给我孙子求姻缘。”

庙公戴上了猜不透神色的眼镜，端详起解词，“这句话说，你家孙子寻找良人，通情达理就能找到，有时以为成不了了，会有贵人相助的。”

“hia瓦来错南得做地个些护因？”（那我们家的人可以做些什么帮助他们？）

庙公又将解词看了一遍，“家人通情达理就可以了。孩子们自有缘分。”

得到这么一个答案，问了应该给多少钱答谢，庙公只说随缘给就可以。

给完竹签费用，奶奶才想起应该求若洲和君山有无缘分，庙公却早已走去了别处忙碌，奶奶也就拿起贡桌上的圣杯（两块红包的木块，表面为圆弧状，另一面为平面。一圆一平为胜杯，两块同时为圆弧面为稳杯，两面同时为平面则为笑杯。）

将圣杯握在手里，嘴里念念有词，“妈祖娘娘，您看我们家君山和若洲有缘分吗？”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胜杯。

再次答谢后，奶奶一一将贡品收回竹编篮子里，步履蹒跚地迈出妈祖庙的门槛，门口的香火飘散着香气，想起自己年少时问过奶奶，“如果将来不懂得怎么跟佛祖说话怎么办？”

奶奶当时牵起自己的手说，“长大了就会了。”

如今想来，跟佛祖说话不外乎心中有所求，而自己一直以来所求的只是希望家人平安康健，现在又多了几样，只希望这些年来的虔诚能让她拥有多几年的时光，看着秋洛长大，看着君山顺利毕业，过上安稳的日子，自己也就知足了。

回家的路上，买了几杯豆浆和几个粽子，想着等会让若洲尝尝清棉这边的粽子，也想着秋洛和君山爱吃这些。路过菜市场又买了一盒鹅肉，再买了孩子们爱吃的鸡翅，再买了一些蔬果，拎着满手的食物，想着等会给孩子们做菜，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阳光也试图为她抚平脸上的皱纹。

回到家中，见老头子出去了，也就喊了秋洛和君山他们起床吃早餐，顺带嘱咐道，“君山啊，卖去卡哼，日导记得蹬来驾。”（君山啊，别去太远的地方，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号。”（好。）

君山率先洗漱完，拿了剪刀剪开粽子的绳索，拆了竹叶，将粽子完美地安置在碗里，推到若洲面前。“若洲你尝尝。”

“嗯。”以为有豆沙应该是甜的，但是糯米饭却是咸的，还淋上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酱汁，分外可口。

见君山拆了另一个给秋洛再拆了一个给奶奶，只是奶奶端着一碗白粥拒绝了。

期间奶奶拿出一些小菜来，若洲只记得有一种甜脆的小菜，据说是小黄瓜腌制的。又见奶奶夹着一种黄绿色的小菜配着粥吃。

许是因为若洲投去了几眼好奇的目光，君山解释道，“那个叫贡菜，是用大头菜腌制的。”顿了顿，眯起了左眼，难为情道，“至于大头菜用普通话怎么说我就不知道了。”说完不忘若洲的洁癖，拿着若洲的筷子擦干净，将筷子伸进玻璃罐里勾出一些贡菜来，夹起几根贡菜给他。

脆脆的，有点甜，还可以。若洲见奶奶投来和蔼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的阿婆，好似老人家都长得相似，能从君山奶奶的脸上看到自家奶奶的影子，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反应过来后如实说了自己的感觉，奶奶还是和善地笑着。

君山带着若洲逛了一圈清溪区，从他读过的小学再到初中、高中，以及自己曾经住过的家，时不时想起之前发生过什么，都一股脑子地跟若洲说，若洲心底涌动着暖流，一个人不留余地地介绍自己的曾经，仿佛自己也参与了君山的年少，倘若能早些认识眼前人该多好。

家里的此时，爷爷正从外面下完几盘棋回来。

一回家便看见自家老婆子开着电视看潮剧，“老啊，阿洛洛涅？”（老婆，洛洛呢？）

“伊去楼下阿芸芸来。”（她去楼下芸芸家了。）“乐门起咋咋去地个？”（你早上早早地去哪了？）

“瓦去行棋贾啪听阿老杨伊奴。”（我去下棋和打听老杨他儿子。）爷爷开始烧水，准备泡茶，“瓦听哒两个达布仔将来归奥生活。是哒老杨给我哒，这种事奴仔幸福就号喏。”（我听说两个男孩子将来生活有些困难。可是老杨又跟我说，这种事情孩子们幸福就好。）“瓦耶落想，甘艾阿君山过来会幸福，做尼笼号。”（我也在想，只要君山过得幸福，怎么样都好。）将上午祈愿一事说完之后，感慨道，“这样，君山就没有孩子了。”

爷爷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到孩子了。”目光闪烁地看向阳台明媚的阳光，“就算他能有孩子，我们估计也看不到咯。”用烧开的水洗了茶具，抓了一小把茶叶，冲泡一会后再倒掉，这才开始泡起茶来，“我看这几天先看一下若洲这个人怎么样。”

奶奶叹息道，“如果将来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我们该给他攒攒钱，就当是攒聘礼了。”

“照你这说法，还不得给他准备个红包？”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摇着头，奶奶想着该准备多少钱合适，而爷爷则想着该和若洲聊些什么。

本篇可能涉及很多大家看不懂的言语，但是还是按照想法写了出来，潮汕地区的日常生活里绝大部分时候是用方言沟通的。而现实中很多跨地区走到一起的伴侣，他们的家人因为疼爱自己的孩子，也努力克服着文化差异带来的困扰，而文中的爷爷奶奶也是一样，平凡却又因为爱而勇敢。

之后可能涉及爷爷奶奶的聊天还是会出现潮汕方言的音译，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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