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床头的小夜灯发出了昏暗又迷人的光线。赫敏左手中的那只旧怀表发出的 “嘀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与此同时，一声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德拉科此刻正躺在松软的灰色缎面床上睡得正酣。
她的视线忍不住从他凌厉的眉眼滑过他挺拔俊俏的鼻子，最后落在了那张薄薄的嘴唇上。
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抚上左臂，隔着单薄的衬衫轻轻摩挲，似乎依然能够感受到皮肤上凹凸错落的“泥巴种”字样的疤痕，以及他趁她睡着后偷偷地用那张薄薄的嘴唇烙下的一个个痛苦又愧疚的亲吻。
他抱着她轻声说“我现在可以碰到你，可以听到你，人的一生很短，再过八十年，我们百年之后，你觉得我们什么都不会留下么？”
她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或者想向她传达什么，只是知道眼眶不知不觉的湿润了。
赫敏“啪”的一声合上了怀表盖，距离纳西莎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很多时候我总是问自己，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么做。”她低声细语，呆呆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很久很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别过头将桌上玻璃杯里冒着热气的魔药一饮而尽，快速地披上一袭黑色长袍，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了。
随着一声微弱的“咔哒”的落锁声，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无声地睁开了。德拉科径直走下床榻，手中的魔杖轻轻一弹，一件灰色的浴袍便从衣柜里飞了出来，轻柔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把那只仍然冒着热气的杯子凑到鼻尖前嗅了嗅，薄薄的嘴唇骤然用力地紧抿了起来，眼睛里的盈盈水光泛着丝丝凉意。
在这个硝烟四起，战火恒生的时刻，一个马尔福姓氏的孩子无疑是给她的一张额外的护身符，可是她竟然不稀罕。
——你不明白吗？我从来都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的话犹如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声在他的耳边骤然响起。是了，这才是她，如果凤凰社失败了，她情愿死去也不会对食死徒卑躬屈膝。
他为这个答案感到愤怒，不知不觉中那只死死捏着杯子的手逐渐用力。他曾经为她的无法掌控而深深着迷，可如今他竟然开始讨厌她的那些自作聪明和自以为是。
想到这里一股怒火“哄”的一下冲上头顶，他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砸向了那扇被她无情关上的木门。
“火气这么大？”
意料中杯子碎裂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布雷斯.扎比尼懒洋洋地依靠在门框上，一边把玩着那只幸免于难的玻璃杯，一边装模作样地皱了皱鼻子轻轻地嗅了嗅。
“你怎么在这？”
“天还没黑我就到了，”柔顺的黑发随意的搭在他小麦色的前额上，棕色的眼睛里爬满了不怀好意地笑意，他不是没有享受过女人，杯子里的药剂和满室情事过后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马尔福夫人建议我不要打扰你，她说你在——‘忙’”。
德拉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在‘忙’字上刻意而为的重音，而是沉默地走到床边推开了窗户，春风鱼贯而入将白色的窗帘轻轻卷起，在橘色的温室里肆无忌惮地飞扬。
布雷斯迈着轻快地步伐跳上了德拉科身旁的飘窗，曲起一条修长的腿悠然自若地靠在了窗棂上，探究的目光逐一地将满室的狼藉扫视了一遍，从碎了一地的玻璃相框，到凌乱散落的试管药剂，最后他调侃道“你可真是战力惊人！”
德拉科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压低了下巴警告地瞪着他。
“可是‘忙’了一晚上，怎么你的火气还是这么大？既然火气没消，怎么舍得放格林格拉斯小姐回家呢？”
德拉科心里一惊，他感觉到自己的神经末梢都颤栗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她回家了？”
“我在前厅遇到她了啊，她说她的父亲催她回去一趟。”
德拉科冷哼了一声，谎言对她来说也是信口拈来。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的特殊癖好让人家为难了？”布雷斯继续调侃他。
“去你妈的特殊癖好！”德拉科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才有特殊癖好”
“你他妈害什么羞啊？”
“你没事可做了吗？竟然对八卦这么感兴趣，布雷斯.扎比尼！”德拉科一巴掌挥到了布雷斯的头顶，在他柔顺的黑发上报复性地揉着。
“哎，看，她真的走了？你真让她走啊？”
透过剔透的玻璃窗，他看见两个被黑色斗篷严密包裹的人影沿着整齐的车道，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为什么不让她走？”德拉科放开布雷斯，一想到她德拉科的情绪又有些失落起来，“忘掉吧。”
“什么？”德拉科的回答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忘掉什么？”
德拉科将桌上香烟盒里最后一只香烟点着，“忘掉你今天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
德拉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感受着来自肺部的猛烈刺激，“你知道吗？布雷斯，她接近我……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利用我。”
布雷斯眯了眯眼睛，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已经看不到人影的汽车道，他又将视线重新锁定在德拉科微微蹙着的眉头上，似乎在努力辨别德拉科话中的真伪“她利用你？为了得到什么？”
德拉科想起来她曾经在德.卡斯德伊的房间把什么东西一股脑的收进了自己的长袍，“我不知道。”
“但是你让她走了？”
德拉科没有说话，脸色愈发寒了下来，似乎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寒了下来。
“你在生气吗？德拉科。”
“欠债，总是要还的。”
德拉科没有注意到布雷斯狐疑的目光，它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黑暗，又似乎透过那些黑暗看到了许久以后独自强撑的自己。
德拉科的生命中出现过很多女人，珠光宝气的名媛，小家碧玉的淑女，可是却无人能够代替圣诞舞会上赫敏.格兰杰的惊鸿一瞥，那娉婷婉约的风姿，娇艳俏丽的容貌就像一道光，点亮了他的世界。
其实她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她那天的礼服也不是非常华丽，发型远没有达到一个名媛应有的精致程度，可是自那之后再没有哪个女人给他带过来那么强烈的惊艳感。
或许是因为那份深藏在心底深处的惊艳在他的记忆中悄悄发酵，愈发无可替代，也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女人叫赫敏.格兰杰。
一阵熟悉的华尔兹悠悠扬扬地响了起来，典雅不失欢快的节拍，复古不至老旧的调子。
“这是什么？”
德拉科和布雷斯异口同声说完对视了一眼，声音是从碎掉的玻璃相框的废墟中传出来的。
“这是什么？”德拉科从废墟中扒出那台缺少唱针的老旧唱片机时又重复了一遍。
“Fuk-you！德拉科!”布雷斯低声咒骂了一句“我送你的圣诞礼物，你竟然把它扔在了垃圾堆里。”
“只是一台坏掉的二手唱片机而已，布雷斯。”
那台“坏掉”的唱片机依然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不停。
“怎么才能让它安静下来？”德拉科随手把它扔到了布雷斯的怀中。
“我无法让它安静下来，它感应到的是此刻你心中最怀念的曲子，只有你才能让它停下来。这是什么曲子，好像在哪儿听过。”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曲子，这首曲子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入梦骚扰他，就在昨天他还在做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
布雷斯侧着头，附和着辗转悠扬的调子哼了起来，再后来索性从口袋里拿出那把他从小随身携带的口琴吹了起来，那是他亲生父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着一袭白色衬衫悠闲地依靠在窗台上，晚风轻轻地撩动着他额前的黑发，那双永远挑剔的棕色眼睛此刻正轻轻的闭着，似乎在享受这风情万种的夜风似有似无的撩拨。他的气息收控自如，吹出的口琴音色也别样的优美动人，温柔的侧脸在肆意飞扬的白色窗帘中若隐若现。
如若不是他背后一望无际的黑暗，德拉科就要误以为他们回到了霍格沃茨了，感受着那些似水流淌的清浅时光伴随着这首肆意蔓延的曲子辗转飞扬。
“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一曲终了，布雷斯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瞧你这个眼神，你在想什么，德拉科？”
德拉科从久远的记忆中收回思绪，他懒洋洋地拖长音调“我在想……你要是个女孩我肯定娶了你。”
布雷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忠贞度了。”
“去你妈的，我还嫌你不够温顺呢。”面对布雷斯永远没正行的模样，德拉科忍不住又笑骂了一句。
“我们俩要真是凑活过了，需要温顺的是你才对。”
“你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哦？你懂我什么意思？”德拉科没脸没皮地凑到布雷斯跟前，笑的特别猥琐。
“Fuk！我突然又不想懂了，德拉科马尔福，你他妈就是个不挑食的种马！”
德拉科笑看着布雷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下子被他抛之脑后了。
布雷斯，那是他在霍格沃茨最后的一片净土。
德拉科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了，记忆中那些飞扬跋扈的青春似乎早已离他远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倚在窗台上的布雷斯一边笑一边喘着粗气说“别闹了，真的，我有正事跟你说。”
“你还能有正事？”德拉科继续打趣他。
布雷斯起身紧紧地关闭了门窗，又漂亮利落地施了一道隔音咒“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德拉科倚靠在一旁的桌子上，一只手叼着烟，一只手悠闲地插在兜里，斜着眼睛打量他。
“我决定不回霍格沃茨了，我要加入你们。”
听了他的话，德拉科叼着香烟的手微微一抖，笑容缓慢地凝滞在了脸上，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不紧不慢地说“我的母亲和你说了什么？”
“不只是你的母亲，我这两天反复的在考虑，如今已经想清楚了，德拉科。在战争面前，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中立，所谓的中立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逃避罢了。”
看到德拉科没有说话，布雷斯叹了口气继续说“你总是说战争才最能揭露人性的黑暗，德拉科，正如我终于愿意去正视我骨子里的那些懦弱和畏缩。我必须成长，不然很快就会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淘汰。”
他知道布雷斯不是一个轻易下定论做决定的人，可是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说你要……加入我们？你想做食死徒？”
“难道你认为我是来告诉你我想要加入凤凰社的吗？”
“别胡说！”德拉科厉声地呵斥他了一句。
“我相信你，德拉科，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德拉科将烟蒂碾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说了句“好”
布雷斯有些难以确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你明天一早就出发回霍格沃茨。”
“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继续反驳德拉科，最终还是闭上了，因为他看见德拉科的魔杖微微一动，一个闪着光的小物件一下子从床头的柜子钻了出来，飞快地钻入了德拉科的手中。
“我有一个计划，你……最适合不过了。”德拉科将那个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布雷斯坐着的窗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没有人会知道这些，布雷斯，不会有第三个人。”
布雷斯从窗台上拿起那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瓶中装满了明亮澄清的金色液体。他凑近瓶子闻到了一股过熟的卷心菜的味道——复方汤剂，可是颜色却又不是他见过的寻常复方汤剂的颜色。
“这种复方汤剂和平时的不太一样……你从哪里搞来的？”
德拉科灰色的眸子暗了暗“借的，从一个朋友那里。”
“金色？这是谁？”
德拉科没有做声，他知道他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片净土也要在他的手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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