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赫敏的一只手搭在贝壳小屋的门把手上,僵在原地的身体还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与她一门之隔的那个人。
那人也呆呆地僵在原地，一只手握着魔杖，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姜黄色的背包，从虚掩的木门渗入的皎洁月光洒在他穿着枣红色格子衬衫的宽厚胸膛上，趁得那片隐藏脸庞的黑暗愈发厚重。
“你要去哪里？罗恩。”赫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应她的只有那只倔强地在罗恩的头顶上摇摆不定的愚蠢的贝壳风铃。
“你要去哪里？！罗纳德.韦斯莱！”
看到她隐忍的即将迸发的情绪，黑暗中的那个人影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她听见他低低地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或许你忘了自己已经出去两天了。”
“或许你也忘了我们说过的Plan B！如果我没能回来，你保证会帮助哈利寻找其余的魂器！”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至于使自己愤怒的情绪暴露的一览无余“成熟点吧，你什么时候才能够说到做到？！如果我们两个都不在哈利身边——”
“哈利哈利！每个人都在说哈利！”他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整个凤凰社都会帮助他！也不差我一个！”
“住口罗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也是凤凰社成员！”
“谁他妈的在乎！我从没想过拯救世界！我也做不了拯救世界的英雄！”赫敏很少见到这样的罗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强劲又压迫性的张力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
“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为了你，我早就发了疯！”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两天两夜！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满身满脸满眼都是鲜血的样子！一个人跪在一片废墟之中哭着喊着，让我救你！那么无助……”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绝望你能想象吗？”
“罗恩……”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她的声音忍不住柔了下来。
“比那台永远掺杂着电流调频的旧收音机还要让我忐忑和绝望……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他比她高了一大截，低着头沮丧的模样像个受了伤的大孩子。
赫敏缓慢地走近他，试图伸出一只手去安抚他。
手腕突然被他紧紧地扣住。
“痛”她咬着牙，没让泪水掉下来。
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罗恩的背包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赫敏一下子被紧紧地拥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他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许久不肯松手。透过他强壮温热的躯体，她感觉到了他蓬勃有力的心跳。随着他微微耸动的肩膀，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嗓子也沙哑了起来，仿佛他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在这个绝望的拥抱里坍塌陨落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哈利，那么多双手护着哈利，如果我也只想着哈利，那么你呢？我再也不会让你只身犯险了！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你没有回来，我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
赫敏轻轻地抚上他微微耸动的双肩，任由他近乎语无伦次地发泄“我知道，罗恩，我都知道……你和哈利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比我的生命都要重要。”
“我知道我生性……软弱,但是我……”
“不，你选择了勇敢。”
罗恩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他都不出色。他成为了巫师界救世主的好朋友，还爱上了年级最聪明的女巫。
他在爱情上也表现的笨拙可笑，从没有意识到至不会表达，他犯了很多错，多次伤了她的心。
他只是想向她证明他成长起来了，他能够负起责任了，虽然晚了，但是还没有太晚对不对？
他有一千万个理由可以选择更安全舒适的生活方式，可是只为赫敏.格兰杰这一个理由，他就愿意倾其所有。
“那只是一个梦，罗恩，只是一个梦……”
“我再也不会让你只身犯险了……再也不会……我保证……”
赫敏不知道他们维持这个姿势站了多久，当她的肚子因为饥饿传来那一声响亮的抗议声时，她的双脚已经麻木地无法挪动了。
“芙蓉白天做的苹果派还有很多，还有洋葱汤，我拿给你。”罗恩依依不舍地松开她，轻声地抽泣了一声，转身向厨房走去。
赫敏点亮了厨房的壁灯，坐在餐桌旁的凳子上活动着双脚。
“其他人还好吗？”
“都很好，迪安和卢娜回霍格沃茨了，金妮来信说他们发现一个安全的庇护所。西莫曾经和迪安一起出逃，后来走散了，迪安听说西莫也回霍格沃茨了，就迫不及待的回去了。”
“是吗？”
“对了，我留了你最喜欢的冰酒。”罗恩像献宝一样捧着那半瓶冰酒，小心翼翼地拔出橡木塞为她斟满一杯，熠熠生辉的蓝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映着温暖的烛光，赫敏看清了他的模样，红发无力地蜷缩在他苍白的额前，眼袋浮肿的厉害，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胡茬密布，黑眼圈在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异常明显。
赫敏接过酒杯的手颤了一下，心里一阵难过。他本不必如此，从前他爱笑，笑起来总是露出好看的牙齿，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动人的笑意，他原本应该活成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他不像她，在这个世界里只要存在就是个错误。
她抿了抿唇，低下了头，眼睛逐渐湿润，喉间的哽咽让她食难下咽。不过她仍是最快的调整自己的状态从那半份软踏踏的苹果派上抬起头，猛地灌了自己半杯冰酒，然后给了他一个柔软又温顺地笑容，“好喝，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冰酒。”
罗恩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过她耳际的长发，将它们温顺的别在耳后，“卢平白天的时候来过了，他的儿子出生了，叫泰迪，比尔把家里唯一的一瓶冰酒拿来庆祝了。”
“真的吗？卢平教授做父亲了？泰迪。”她温柔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我看了照片，孩子更像唐克斯。”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看得出来像谁。”
罗恩没再说话，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只从赫敏耳际收回的手局促不安地轻扣着黄木桌面，他缓缓开口“其实像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如果我也能有一个孩子，死了也无所谓了。”
“呸呸呸！别瞎说！”
看到她那副紧张的模样，他突然笑了，像以前一样，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周围的朋友都闪闪发光，而我什么都不出色，我以前认为是上天对我不公平，直到我遇到你，我终于明白或许……上天是要把最好的都留给我，对不对？”
“你怎么会认为自己不出色呢？你曾为格兰芬多执剑，还消灭了一个魂器。”赫敏低着头专注地用魔杖给那碗洋葱汤加热。
“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了。”
“那么你也认为上天会把最好的给我，对吗？”罗恩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热切地望着她，那么的专注认真，那么的聚精会神。
心事这东西，即便不说，它也能从眼睛里泄漏出来。
他隔着桌子，微微探出身子靠近她，闻到了她发间好闻的香味，也看到了她侧脸上微微泛光的细软茸毛。
赫敏仍然低着头，那碗洋葱汤已经冒出了冉冉蒸汽，“哎呀”她惊呼一声，左手背上一片红肿，很快就冒出了两个又红又大的水泡。
“还好吗？我去拿白藓，你不要碰它……”罗恩一边嘱咐着，一边飞快地向二楼跑去。
罗恩忘记了，其实白藓这种药她身上的串珠小包里常备的有。
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赫敏缓慢地抬起了头，脸上早已濡湿一片“你一定会遇到最好的，罗恩，但不是我……”
她没有勇气等罗恩回来，就迅速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 ……
赫敏浑浑噩噩地一觉睡到了下午，待她打开门，一脚踏在那瓶小巧的药剂瓶上的时候，才意识到罗恩所谓的成长到底意味着什么。
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眸，哈利张口刚想要说什么。
“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在明天的行动过后。”她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听了她的话，他只是点了点头。其实哈利本能地抗拒参与赫敏和罗恩的感情问题，不论是两人和好，自己被排挤在外，抑或是两人吵架，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都让哈利情绪受挫。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继续维持我们之间的平衡。”她眨了眨泛着泪光的眼睛。
哈利沉默了，如果非让他选择，他宁愿自己永远被他们两个人排挤在外“你真的觉得他比罗恩更适合你吗？”
“他说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她的眼睛再次泛起亮光，是不同于之前的泪光，此刻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眸里泛起的涟漪比星星还要耀眼。“德拉科”，像是怕哈利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她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哈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终于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让你单独行动重返马尔福庄园，为什么不是罗恩，不是我？”
“你什么意思，哈利？”
“他救过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样成功的几率才是最大的。”
“是的，他帮助了我，而且我成功了，这不正是我们一早就预料到的吗？”
哈利看到赫敏依靠在门上，双手叠放在胸前，似乎已经做好了开启一场艰巨谈判的准备。
“你并不了解德拉科.马尔福，赫敏。回过头看看他所做的一切，除了救你，他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他所有的善良和宽容都用在了你的身上。”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哈利，他也救了你……”
“是的是的，我非常感激。据卢平所言，妖精山谷的所有妖精都已经动身，他们已经被伏——”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神秘人收入麾下，德拉科.马尔福功不可没，巨人和山怪也投靠了神秘人……而德拉科.马尔福负责的搜捕小队不仅大量追捕在逃的麻瓜出身的学生，还迫害了很多凤凰切的中坚力量，预言家日报上的通缉和蛊惑人心的言论……”
“够了，哈利，够了。那都是之前的，他已经答应我了，他说他愿意站在我们这边……”
“是时候该清醒了，赫敏，现实和童话不一样。我们利用了他对你的感情，这是事实。”
赫敏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虽然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德拉科的立场让人质疑，道德观存在争议。即便她不想承认，但她终究无法否认，德拉科身上独特的人格魅力让她无法抗拒，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他的爱成为了你为凤凰社卖命的庇护伞。狡诈如他，我都能看透的东西他又怎么会看不透呢？他是个斯莱特林，身上流着的是和他父亲一样的血，他们最终会做出一样的抉择。一旦你们纯粹的感情沾染上了别的东西，你以为他还能像之前一样吗？别傻了，他不会给你第二次利用他的机会了，赫敏。”
“不……”赫敏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抗议，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不论你承不承认，你默许了，也确实这么做了，你必须要接受它。”
——知道你今天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还没有被你利用到最大价值吧？
——你就这么挥霍我对你的爱？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着。
是的，她利用了他对她的爱。可是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她应该吊足他的胃口，恰到分寸的拿捏着他的爱以保证自己和朋友的安全，根本不需要去想她和他之间不正常的感情要如何定义，可是她竟然想要的更多，她越来越贪心，直到她在这场感情里失去了主动权。她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仿佛受到了猛烈的钝击，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一起绞痛了起来。
他们的爱被自己玷污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深深地震撼到了。
“我把罗恩看成是我的兄弟，和你一样。”短暂地沉默之后，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一只手撑着额头，看上去有些难过，眼眶微微泛红，却没有哭。
“对不起……”哈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不知道对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要如何做出正确的回应，他垂下了眼睛不再看她“我要去和拉环谈谈，确保他在明天的行动中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你要一起吗？”
赫敏木木地摇了摇头“不了，我想我最好去见一下格林格拉斯。”
他们在逼仄的楼梯口的分别，哈利走向了阳光明媚的二楼，而赫敏毅然决然地走向了黑暗潮湿的地下室。
“赫敏。”没走几步，停下脚步仰起头，发现她只能看到哈利仍停留在楼梯上的半截裤腿，他的声音隔着一层薄薄的地板传了过来“很多事情，并非你表面看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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