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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自作多情

绿色荒原

刚进入实验学校的男生对于女生们总有无限的好奇,这种即害羞又紧张的感觉不仅局限于我,也包括同寝室的肖云和王英他们。我们三个离得最近的床铺总是在夜晚熄灯后,开始讨论一些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好笑的话题。

肖云是典型的受中学女生欢迎的性格,他爱开一些暧昧而又不突破底线的玩笑,而且,他喜欢给女生们买零食,并取其名为捎带。当我刚从王家湾几毛钱的冰棒岁月中走出来的时候,肖云已经给女生们买来了一种叫奶茶的东西。

肖云的打扮在那时候看来既时尚又干净,皮肤白皙,且嘴皮子好使,一到课间他就会拍一拍前排女生的肩膀,然后叽里呱啦聊了一大串。直到上课铃响,老师从门口进来,才依依不舍地回过身去。

毋庸置疑,肖云的处境让我一度羡慕不已,我曾经依仗稍好的学习成绩,在王家湾小学不用主动都能得到同学们的关照,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清楚自己很难改掉原有的不够主动的性格,也就做好了不受女生青睐的心理准备。可是肖云没有忘记我,多次参与有女生的活动时他居然都带上了我,就在王玉琴的生日晚会上,我第一次进入了女生们的视野,也第一次和张婷有了交流。

张婷坐在王玉琴的边上,王玉琴坐在肖云的前面,张婷是通过王玉琴认识的肖云,而我是通过肖云认识的张婷。

肖云很喜欢研究星座,他总是和前排的王玉琴分享钻研成果,并在回到寝室后把我们男生的生日也问了个遍。当王玉琴在课间告诉肖云,七月十三是她的生日,并邀请肖云参加她的生日聚会的时候,肖云大吃一惊,随即像发现了惊天大密似的站了起来,冲着坐在不远处的我大声地问:

“刘俊飞,你的生日是不是七月十三号?”。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起来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

“是。怎么了?”。

然后肖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笑着说:

“那你和王玉琴是同月同日生呀!”。肖云说完,就有几个起哄的学生此起彼伏地喊:

  “在一起,在一起。”。同学们的调侃声顷刻间让我面红耳赤。

六月五日很快就来到了,那天的晚自习,我看到王玉琴的脚底下藏了一个粉红色的蛋糕盒,盒子上面系了蝴蝶结,坐在她四周的人似乎都已经迫不及待。下课铃响起后,肖云偷偷叫我留下,待其他无关的同学都散去,王玉琴就把蛋糕搬了出来。和我们一样没走的还有王玉琴的几个好朋友,张婷、李艳红和赵媛媛。但是男生就只有我和肖云两个人。

王玉琴对我们说:”你们两个男的站着干嘛?来搬桌子啊!”。

于是我和肖云就手忙脚乱地去搬桌子,并按照女生们的吩咐把小桌子拼在了一起,凑成一张大桌子的模样。然后我们就围坐在大桌旁,等着王玉琴把蛋糕盒打开。

  当王玉琴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的时候,一个洁白鲜美的蛋糕出现在我们面前,它的上面铺了一层亮丽的水果,有草莓、芒果和猕猴桃,都是我很少吃到或没有吃过的品种。然后赵媛媛把皇冠一样的帽子戴在王玉琴头上,就开始拆塑料袋的包装,随即从袋子里掏出一根根五颜六色的小蜡烛,一群女生争先恐后帮着把蜡烛插在软绵绵的蛋糕四周,我默数了一下,一共是十三根。

李艳红给蜡烛点上了火,然后把纸盆和刀叉分给我们每人一份。这时肖云轻车熟路地跑去门口把教室的灯全部熄灭,教室里立马漆黑一片,只剩下微弱的烛光照在我们稚嫩的脸上,气氛顿时温馨了起来。赵媛媛带头唱生日祝福歌,我也跟着唱,只是我一开口就被他们打断。

  “唱英文的。”。肖云拍了我一下。

王玉琴眯着眼睛许了一个愿,我看到在她身旁的张婷满怀爱意地望着她,在烛光下张婷那微圆的脸蛋显得质感分明。

  当王玉琴许完愿我们就开始分蛋糕,肖云重新开了灯,赵媛媛娴熟地把大蛋糕切成八份,我们每个人分到一个均匀的小扇形。我还没吃几口,他们就开始喧闹了起来。王玉琴一声尖叫,赵媛媛和肖云已经把蛋糕的奶油抹在了王玉琴的脸上,王玉琴转身躲到张婷的怀着寻求庇护,没想到李艳红又从另一边走过来给王玉琴抹了一下,王玉琴被左右夹击,她发出来快乐而惊恐的笑声。我就站在对面看着并配合气氛地发笑,心里想的是把蛋糕这样玩也太过浪费。

  这时候,教学楼管理员大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嬉闹,他探进来一个严肃的头,对我们说:

“要锁门了哈,快点回去!”。

“把地上打扫干净。”。大爷俨然对教室的一片狼藉不大太满意。

  “好的好的,马上就走。刘俊飞,我们来把卫生搞一下。”。肖云奉承地对大爷说,然后回头叫我把扫帚和垃圾斗拿过来。守门大爷走着又往隔壁的教室巡查去了,肖云就轻声地冲着大爷说了一句:

  “你大爷的。”。

  于是我们就把未吃完的蛋糕装好,把教室收拾干净准备离开,转身要走的时候,王玉琴对我说:

  “你刚好和我同一天生日,今晚就当一块过了。”。

在她身旁的张婷冲我微微一笑,然后也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就这样,我记忆中第一次像模像样的生日,是蹭着同班女生的蛋糕而度过的。

  那晚过后,张婷会心的笑容就留在了我的心里,白天上课,我就不由地会把眼光朝她的座位看过去,虽然看到的只是她略显瘦弱的背影。我在认真听课的时候就会留意她是否也听得出神,在老师聊到有趣的话题的时候,我看到他也跟着大家一起开心地笑出了声,也就心满意足了。

  更让我期待的是上午的课间操,站在操场上我能更清晰和完整地看到张婷的全貌,因为做操的时候她站的位置离我更近一些。课间操结束后,我们一大群学生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女士们走走停停,五月的风吹过来,吹起她们长长的头发。肖云和赖建豪嬉闹着从我身侧跑过去,我看到远处的山头,有两朵白云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们从青青的操场走向那栋黄色的房子,还有眼前油画一般湛蓝的天空,它们一起构成了这世间最美丽的色彩。

  那个星期的周末我并没有到肖云家做客,而是和赖建豪去了教室里写周记,彼时我还没有和赖建豪决裂,而他也是为数不多的因为家在乡下,所以周末陪我一起留在学校的同伴。

我们是在午饭后去的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因为考虑到方便留守学校的孩子自习,班长就把教室门的钥匙放在了管理员大爷那里,我们随时可以去大爷的小房间取用。

在空荡荡的教室写了一会儿作业之后,我和赖建豪都坐不住了,便开始各自走动起来,一会儿在黑板上练练粉笔字,一会儿走到同学的位置里动手动脚。兜了几后,赖建豪坐在了她欣赏的王玉琴的凳子里,而我,则坐到了张婷的位置上。趁着教室里并无其闲杂人等,我开始做了一件回想起来都觉猥琐不堪的事情,我在抽屉里看到了张婷的周记,并且翻开认真看了起来。当我斜瞄了一眼赖建豪,并担心他会发现我丑陋行径的时候,我看到他居然做着和我一样但比我还猥琐的事情,他不仅拿起了王玉琴的笔记本,还伸到鼻子边很享受地嗅了一嗅。

但是马上我就顾不得赖建豪了,因为我在张婷上星期的周记背面,看到了令我遐想连篇的东西,他用红、黄、蓝三个颜色的彩笔,描出了三个字母,连在一起就是“LJF”。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不是我的名字简称么?我心里想。

难道张婷发现了我对她有意,而她也投之于我同样的情感,只是碍于羞涩而难以启齿?我的联想越来越离谱,莫名而来的自信一度让我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然后我就一直把这天看到的秘密藏在了心底,并对自己的猜测自我麻醉似的信以为真。从此我对于张婷的关注有增无减,午睡醒来,我会刻意稍晚一些下楼去,在四楼寝室的窗户里往下看,能见到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学生中,张婷和她的两个好朋友从宿舍并排往教学楼走去的身影,我远远地就认出了她,并目不转睛看到她走远,直到模糊在郁郁葱葱的樟树中,才匆匆忙忙跑下楼去。

  初一的时候我们四楼宿舍有一个号称“校霸”的人,他的寝室在和我们隔了五个门的412室,高高瘦瘦的个子,剪了个斜刘海的头发,他身旁经常跟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长得就像胖虎和小夫。“校霸”最让我们惊愕的不是他那威风八面的气势,也不是那些骁勇善战的打架传说,而是在一天傍晚,我们居然眼睁睁看见他躲过了宿管阿姨的视线,把他的女朋友带回了寝室。

  “校霸”这样出格的行为,给予我们十几岁的男生的无限的惊恐,但有一小撮的男生表现出的确是无比的钦羡,比如我寝室的赖建豪和肖云。

  然后他们就开始模仿“校霸”,并在所有的女生中寻找自己中意的对象,巧合的是,他们都看中了热辣开朗的王玉琴。于是,一场只图口快且自作多情的争夺,在熄灯后的402寝室展开了。

  “王玉琴做我老婆的话,我看挺好的。”。赖建豪自娱自乐地对我们说。

肖云当场就给他泼了冷水:

  “你死开,王玉琴是我老婆!”。

  “玉琴是我的!”。

  “是我的玉琴!”。

  一个睡着厕所旁的男生和一个睡在窗户旁的男生,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了起来。

  “你这傻大个。用贵州话讲,你就是个憨憨。我家玉琴肯定不会喜欢你的。”。

  “我看你是个头小,鸡儿也小,我家玉琴才不会喜欢你呢。”。

“你再说一遍试试?你他妈才鸡儿小!”。

  赖建豪这句有口无心的话语让肖云勃然大怒,他猛拍一下床板,赖建豪就没有再说话了。好好的一个玩笑肖云突然就玩不起,但是赖建豪也只好认怂,毕竟对方是国光超市的老板肖国光的儿子。

第二天晚上,40寝室里熄灯后的聊天还得继续,因为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所以这天他们换了一个不那么剑拔弩张的话题。肖云和赖建豪爱慕王玉琴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于是他们就把问题抛给了我们:

  “喂,你们喜欢哪个女生,都说来听听呀。”。

  这时候,睡在赖建豪上铺平日寡言少语的小马冒出一句:

  “我觉得赵媛媛不错。”。

  “马哥,看不出,原来你是闷骚型啊。”。我们都惊讶于小马的一语惊人。

  肖云就帮他分析道:“你是看中她有肉感吧。”。在众人的笑声中,肖云示意小马隔壁的小林发言了。

  “真要选一个的话,我选李艳红,清新可爱。”。

  “噢哦,原来你喜欢小女生那种,可以可以。下一个,俊飞”。

这时候轮到了我发言,对于自己喜欢的女生的名字,我之前一直讳莫如深 直到被问话的此刻我也还是左右为难,起初是因小小年纪说出来怕人笑话,不过转而一想,反正今天大家都坦了白,我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干脆趁着这股怂恿劲,一吐为快算了。

我假装迟缓地说:“张婷,我觉得挺不错的!”。

“噢,原来你喜欢的是她啊,藏得够深嘛。”。肖云开始带头起我的哄。

  我知道接下来他们肯定要对张婷评头论足了,对于他们的点评我保持着满怀的期待,可是没想到滔滔不绝的肖云和赖建豪此刻竟戛然而止。我就在心里安慰自己,倘若更少的人发现张婷的美,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我不习惯她处处成为焦点,那些聒噪的赞誉有可能对她的美是一种损伤。

  我以为马上要跳到下一个人的时候,王英补了一句:

  “张婷可以的,她是那种耐看的美,很自然,以后要是再打扮一下,比谁都好看。”。

王英的话让我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他对于张婷的夸赞和我不谋而合,某种程度上表现了对我审美的肯定。

  我就接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她好像是畲族的吧,有少数民族的那种美,眼睛里很纯净,对人也很好。”。

肖云见我一提到张婷就眼里放光似的,他就开始煽风点火。

  “那她喜欢你不,要不你们俩在一起?”。

我不敢断言张婷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直说喜欢,显得自作多情,说不喜欢,又不够自信,尽管我在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成了彼此知心的人。于是我就把那天周末在她日记里看到的东西,那三个字母“LJF ”,讲给了室友来帮忙分析。

“LJF …LJF …,不就是你嘛,刘俊飞!”。肖云就像揭开了宝藏的密码一样,他似乎比我还兴奋。

  可是赖建豪的一句话按捺住了我躁动的内心,他深思熟虑地说:

  “那也不一定,最好是派个人打探打探。万一是自作多情了。”。

  于是我们把目光聚焦到了王英身上,王英这一刻表现得百般无辜:

  “怎么又是我,我和张婷不熟呀。”。

  “不熟就对了,我去反而容易引起怀疑。”。肖云说。

  “刚才是谁说张婷好看来着?”。赖建豪又补了一句。

  这时候王英发现自己是除了我之外,寝室里唯一一个夸赞了张婷的人,他也就不好意思拒绝大家的呼声,遂感慨了一句道:

  “好吧,那我就为了室友牺牲一回!”。

  王英答应下来后,肖云就给他出谋划策:

“反正你的座位离张婷近,明天你就说借她的周记抄一下,然后假装无意看到了那个“LJF ”,你就问她,那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中午一下课,我们把刚回到宿舍的王英簇拥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问他上午的结果。

  “怎么样怎么样,问到了没?”。

  肖云叫我们别急,待六个人在下铺各自坐下后,他才卖着关子缓缓道来:

“我问张婷,那个“LJF ”,是谁的名字吗?。”。

  “我看到她脸上没有丝毫羞涩的意思,她大大方方告诉我:“是李俊峰,一个我很喜欢的演员。”。

  “有这个演员?我怎么没听说啊。”。掩饰不住失落的我不觉多问了一句。

  “她说是电视剧《汉武大帝》里,演了霍去病的那个。”。

  “艹,折腾了半天,原来是自作多情了。”。肖云再次猛拍了一下床板,狠狠地替我惋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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