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院永远是那么热闹,这里有很多鸟雀,一排排的桃树,时见蝶蜂起舞。
两只粉嫩白晰的手已分开桃枝步入院中,坐在大凳上的沈三笑忽笑道:“别躲了。我已知道是你来了。”
那个女人已走到沈三笑身旁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喂,华珍珍。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难道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岂不是早就死得很难看了?”
“你这死鬼,若是真有人来杀你,也根本走不出十步,必死在你的刀下。”华珍珍没有说错,十步之内任何人休想再靠近一步。
沈三笑这个人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传说他只笑了三声就把一个活人给“笑”死了。人们也不知是真是假,自那后就把他叫沈三笑,他也欣然应了。
“连萧别离都不敢来杀我,天底下还有谁敢闯进来?”沈三笑很是得意。
可忽有一个老人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胜了一个萧别离就认为天下再无英雄?”
沈三笑听到这个老人的声音,已从椅子里跌了下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道:“爹,孩儿这么多年来苦习刀法,连帝君都认为我天赋异禀,他日必成绝世高手。”
老人再也没有说话,深深叹了口气,沿着回廊,向远处走去。
等父亲走远,沈三笑才起身,说:“爹就是这脾气,天底下故然多奇人异士,可除了那顽固的萧青衣父子外,还有谁敢和帝君作对?”
华珍珍一笑,说:“你听过童玉红?”
“她怎么了?”
“不见了。自那天从府里逃出去,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沈三笑眼角闪过一丝寒光,道:“速派人去找,就算是尸体也给我抬回来。”
沈三笑的意思,没有人不懂。
沈三笑把华珍珍一拉,道:“你猜我今天要送你什么?”
华珍珍摇了摇头,道:“鬼才知道你要送我什么。上回你送的是琼花,这次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你送不出来?”
沈三笑却大笑道:“这回我送你一个人。”
“谁?”
“凌剑锋。”
“凌剑锋?”
“你认得他?”
沈三笑摇了摇头。
华珍珍又问:“我好像也不认得他,为什么要把他送给我?”
沈三笑说:“书生已送信来,这凌剑锋的武功他是没有见过,可他提到一件事。”
“什么事?”
“凌剑锋似乎与帝君有某种关系。”
“所以你就想让我把他请来这里?”
“看来你也变得聪明起来。”沈三笑轻抚着她的脸,说道。
华珍珍道:“可是我还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你不用担心,书生已派人送画像来,我想那个人也快到了吧。”沈三笑的话才落,就有仆人报道:“少爷,有客来访。”
沈三笑起身向正厅走去,华珍珍很快也跟了过来。
华珍珍也想看看这个凌剑锋究竟是何方神圣,连书生都在意的人,一定非同寻常。
“沈少爷,画像在这儿。”那人已递了过来。
画像从沈三笑手中传到华珍珍手上,华珍珍仔细看了一眼,已呆住。
“怎么了?”沈三笑已问,因为华珍珍的表情有点夸张。
他从没有见华珍珍这么惊讶。
“你发现没有,这个凌剑锋与前任帝君长得倒是有八分相似。”
“前任帝君的画像就在崇阳殿,我也看过。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个凌剑锋究竟是什么人?”
沈三笑忽道:“我们刚才说的话,若你们泄漏半句,我绝不轻饶。”
他很清楚这件事若是被人传出,那必是大祸,说不准没等帝君降罪,自己的父亲已痛下心来把沈三笑等知情人统统砍死。
华珍珍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三笑,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少爷,听我家主人说,这凌剑锋已被萧别离请去。这会儿定在萧家。”
华珍珍望了一眼沈三笑,却听沈三笑道:“你知道怎么做吧?”他是在问华珍珍。
华珍珍笑了笑,道:“我你还不放心吗?一定把他完完整整带来。”
沈三笑并没有怀疑华珍珍的能力,只是说:“他的剑法定然很高。你小心便是。”
“好。我这就动身。”华珍珍走出去,沈三笑已长长吁了口气。
他当然不会让父亲知道这些事,又将所有在场下人嘱附一遍才放下心来。
刀冢 沈红袍盘坐在石台之上双目紧闭 从午间到现在没有人敢来打扰他,他当然知道凌剑锋和邱召清必会追来。现在他心里已有了想法,“沈三笑这孩子,看来是要受点小挫了。这样也好,教他有自知之明并不是坏事。”
沈红袍喊了一声,“来人。”石门打开,已有一个走进来。
“您有什么吩咐?”
这个走进来的人竟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一身红衣,好像一团火把她罩在其中。
“去萧家。千万不要让那个叫凌剑锋的人到这里来。”
女人深深点了点头,道:“明白。”
沈红袍很满意,因为一个奴才若是说“明白”,就足够了。
他并没有去问她用什么法子,他很清楚这么多年来,自己培养出来的这些人从来没有让他希望过。
女人身形一闪,已消失在沈红袍眼前,他现在仍闭着眼,其实他还是很不放心,因为他知道沈三笑必会派华珍珍去萧家。
凌剑锋是被萧别离叫醒的,现在马车就停在萧家大门前。
邱召清拿着空酒壶,走下车,望了一眼凌剑锋,道:“你先去吧。我打酒去。”
凌剑锋当然知道邱召清不是酒鬼,无论邱召清做什么,他都不会管,因为他已和这个人全无关系。
踏进院门,凌剑锋忽觉得周身似置于剑气之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可是萧别离很快说:“你是不是很奇怪?”
凌剑锋笑道:“原来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这院子里步下了剑阵,万不能走错,一旦触动,死相一定很难看。”
凌剑锋一笑,“原来令尊也是阵法行家?”
他紧跟在萧别离身后,向前行去。
藏剑阁前,萧别离忽住了脚,道:“父亲,我已把人带来。”
只听里间萧青衣道:“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我会叫你。”
萧别离还想说什么,却还是退了下去,他知道父亲是不会听他说什何话的。
凌剑锋迟迟没有走直去,因为他一向没有破门而入的习惯。
更何况他是客,主人家还没有答应让他进,他就绝不会硬闯。
萧青衣亲自拉开门请凌剑锋进去,凌剑锋回了礼,道:“多谢。”
门很快就被关上,凌剑锋竟然不知道萧青衣是如何把门关上的。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萧青衣也没有让他坐,所以凌剑锋只有站着。
过了许久,等萧青衣说:“你叫什么名字?”
凌剑锋回道:“我叫凌剑锋。”
“你姓凌?”
“难道有问题?”凌剑锋很是奇怪,因为萧青衣的表情竟和那个书生的到自己名字时一模一样。
萧青衣道:“是童玉红叫你来找我的?”
“不错。可惜她已死了。”
“我知道。若是她还活着,沈三笑也不会派人四处去找她。”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但知道你们是来查连云寨那场大火,我还知道你身上藏着那部《天命秘典》。”
凌剑锋说:“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很简单,因为若不是童玉红那本血册子和《天命秘典》,你也不可能到这里来。”
凌剑锋听到这里,已退了数步,“童玉红让我来找你,可我猜不出她的用意。”
“其实她是想让你把秘典带到这里来。”
“为什么?”
“因为帝君。”
“帝君?”
“这部秘典里恰有解除帝君残暴统治的法门。”
“是因为言客?”
凌剑锋一提到言客,萧青衣已正色道:“看来有些事还是被你猜到。”
“帝君有成千上万的言客军团,自天下一统,攘括四海,他鱼肉百姓,天怒人怨,臣下敢怒不敢言,他更有座下四圣,分辖四州。我萧家幸有祖宗奇阵护佑,故能久存。”
“那沈红袍呢?”
萧青衣听到这个名字已很是愤怒,道:“爪牙之士,帝君之刀。我早年与他斗了不下百次,未分胜败。”
凌剑锋忽问:“他是不是使刀?”
“你怎么知道?”萧青衣奇怪,凌剑锋并没有见过沈红袍却能猜出这件事来。
“我是从那绝命书生脸上看出来的。”
“你见过绝命书生?”
“是。他白日里吃了大亏,想也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萧青衣却道:“不好。这书生必会把这件事告诉沈三笑。”
“沈红袍会不会也知道?”
凌剑锋这么一问,萧青衣却道:“不知道。”
凌剑锋像是明白过来,说:“难道沈三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沈红袍?”
他胸中立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萧青衣几乎和他同时叫出来:“沈三笑已派人来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跳上院落外的一棵树,翻身入院的华珍珍身法奇快,掠过重重回廊,一身黑衣,面上轻纱蒙面,只露出两只又大又这的眼睛。
华珍珍很是奇怪,怎么连一个人也没有。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沈三笑也没有来过,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忽然闻得一人轻快的脚步声穿过林间,身子在树影下一转,渐渐消失在华珍珍的视线之中。
华珍珍心中一喜,便已跟上去,她知道前面那个人必也是来找凌剑锋的,可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是沈红袍派去的。
房舍里传出人语来,是萧别离的声音。
“吴妈,您先去歇息吧。”萧别离坐在桌前,眼角已瞥见一道黑影从自己房间窗边掠过。他提了剑已追了出来。
凌剑锋还在萧青衣的藏剑阁中,萧别离并不想去惊动他。
华珍珍趴在屋顶向下看去,前头那人已低下身子贴着墙壁滑下地去,她看得出这个人必是女的,身法灵活,竟和自己不相上下。她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愚蠢地将形踪暴露给很快追来的萧别离。
华珍珍当然也看到了萧别离,她没有动,她在等。“等那个凌剑锋现身,你们斗起来时,我再把人骗走。”她的法子一向都很高明。
凌剑锋从藏剑阁走出来时,已是半夜。
迎面冲来一个黑影,凌剑锋闪到墙后,问道:“谁?”
那黑影像是受了惊吓的猫,提步便跑,很快消失在凌剑锋的眼前。
这时刚好,萧别离赶了过来。
“朋友,好像你这院子今天要势闹了。”凌剑锋像是开玩笑般说。
萧别离却道:“他们为什么来这里?是因为你还是因为他?”
凌剑锋当然知道萧别离指的另一个人是邱召清。
他马上说:“你想一下,若是那书生要回来泄愤,会找谁?”
“你?”
“不错。他们的确是来找我的。”
华珍珍远远瞧见了凌剑锋半边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脸,尽管只有半张。
以前她总觉得沈三笑才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可与这凌剑锋一比,竟成了丑八怪。
她并没有看清跑在前面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她还是不能出手,因为萧别离在旁边。
正犯愁间,萧别离已道:“咱们分开追。”
凌剑锋点了点头,转向华珍珍这方来,展开轻功,如一只蝴蝶起舞,华珍珍竟看得入神。
她把身子尽量压低,可是凌剑锋还是发现了她。
“你……”凌剑锋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背后忽有一个人把剑抵在他背心上。
晚风中传来一阵香,这是女人身上才会有的香。凌剑锋已猜出,背后那个人一定是女人,还是很漂亮的女人,因为能用这种香水的女人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华珍珍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子,她跳起来,双刀齐使,向凌剑锋身后那个砍去。
凌剑锋大叫起来:“你好狠的心,她用剑要刺我,你却拿刀来砍我?”
听他这样叫,华珍珍的刀已偏了,凌剑锋背后那个女人的剑也很快刺向前来。
华珍珍身前数处要害立时被这一剑全部封死,凌剑锋不明对方身份也不便相救。
等华珍珍的肩被刺穿,凌剑锋已探手把她抱在怀中。
“铮”地一声响,凌剑锋已抓住华珍珍的手,以她手中的刀迎上了那一把冰冷的剑。
华珍珍从来没有想过,凌剑锋会救他,可她很快就失望了。
“你也用剑?”凌剑锋放下华珍珍,问道。
这话当然是在问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在他眼前。
女人没有说话,又刺过来。
凌剑锋笑道:“背后驱剑杀人的人不配用剑。”两指一夹,已将那柄要人命的剑夹住。
女人使出浑身力气也收不回剑,立时踢出数腿,要从凌剑锋手中抽回。
可是她不并不知道凌剑锋不光剑法好,腿上功夫也不坏,一提腿,已将对方击来的腿接了下来。
华珍珍心里甚是愤怒,又是伤在她剑下,立时扑上,双刀递出,凌剑锋哪来阻止,那女人只得松手放开长剑,向后退去。
华珍珍的刀法又快,即使能退,可还是伤在这双刀之下,立现血痕。
凌剑锋丢开长剑,道:“你疯了?”忙拦在华珍珍眼前,也不知凌剑锋双手使了什么手法,那两把刀已被他生生夺了过来。
“你为什么帮她?”华珍珍似已快哭出来。
凌剑锋觉默了许久才道:“我并不知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可是如果谁要在这里杀我,除非先杀了我。”
这在是萧别离的家,凌剑锋当然不会让任何人流血。
华珍珍咬了咬牙,狠狠道:“凌剑锋,你给我记住。”
她竟然忘记了下面的话,匆匆从地上拾起刀,翻身跳下,几个起落,已跑开数丈,很快就消失不见。
凌剑锋正要下屋,却听那女人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凌剑锋背对着她,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女人呆了许久,才说:“听我一句劝,离开这里。”
凌剑锋忽然忍不住问出来,:“姑娘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凌剑锋笑道:“我见过的女人虽不多,但是你身上的香气很特别,所以我就认出来了。”
女人想了想后,说:“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凌剑锋却道:“希望你以后不要用剑。”
“为什么?”
“因为你如果再用剑,我非杀你不可。”
女人笑了,“你只怕还没有这个本事。”
凌剑锋觉得她这话说得很对,自己也未必能取她的性命。
凌剑锋身形在半空中折了数下,已如一支利箭射向藏剑阁方向。
他知道萧别离一定还会回到那里。
等他抬头去看时,那个女人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