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一色的琉璃瓦,门前悬着两个大红灯笼,还有那两只石狮子,好似也已睡着。这寂静的院落正是萧别离的家,用“琼楼玉宇”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萧别离一回来,就有下人唤道:“少爷,老爷请你去。”
藏剑阁 萧别离在门口停了下来,轻声道:“父亲,孩儿已去查过。”
老人在等他继续说下去,这个老人微闭着眼,须发皆白。
“在半途遇到了一个少年剑客。孩儿与之较剑,一招不敌。”
萧别离看着父亲的脸,久久没有再说。
只听老人道:“我萧青衣的儿子竟败在一个不知姓名的少年郎剑下?”
这句话像是压在萧别离背上,他已扑通跪倒,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他知道这句话足以让父亲震怒万分。萧家本就是武林世家,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萧青衣也没脸再活下去。
“耻辱!你说他只出了一剑?”
“正是,八步夺命。我想天底下能接下此剑招的并不多。”萧别离的声音很低,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可是萧青衣还是听得很清楚,又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萧别离说的是实话。他又说:“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话一出,萧青衣已伸手给儿子一个耳光,道:“你这没用的崽子,竟连对方的名字也没有问?”
可是萧别离还是忍痛道:“我虽然不知他的名字,可是我若是再见到他,一定认得出来。”
萧青衣忽道:“你先起来。”
萧别离的半边脸已肿了起来,萧青衣却连看也没有去看,又说:“带他来这里。”
“您要见他?”
“他不肯来还是你不想去?”
萧别离怕一句话又惹父亲发怒,只得点头答应。
出了藏偿还阁,萧别离就回到了自己房中。自母亲死后,一直就是吴妈照顾他。
“你爹也真是下得了手,你是他儿子呀。”心疼说着,吴妈流下泪来。
“吴妈,没事儿。我毕竟是他的儿子。”听着他这般说,吴妈唯有深深叹气。
但想到要将那个人带到父亲面前,他还是有点为难,因为他们已是朋友。
城北 晴雅轩
邱召清又一次问:“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使剑的少年?”这已是他第六次问出来。
眼前本来有十多个人,此时已有五人变成了死尸。
邱召清轻抚着手中的剑,他已不忍问下去,因为如果没有人回答,很快就会有一个人死在他的剑下。
“老匹夫,等官爷来了,你绝无活路。”
“老夫的命硬得很,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命吧。”言语间,剑光一闪,又倒下一人。
一句话,一个死人。
谁也不敢再说一个字。尽管他们都不是怕死的人。
忽听楼下有人道:“你们若说的不是实话说不定还会活得长些。”
邱召清已听出是凌剑锋的声音,便缓缓从了下来。
只见一个人纵身而起,踏在楼门前扶手上,身子的折如断了线的风筝,射到邱召清眼前。
众人见来人如些俊的轻功无不惊讶,等凌剑锋站定,皆是疑惑,“怎么是个年轻小伙子?”
“邱老儿,你的动静闹得倒是挺大的。”凌剑锋提剑走了过来。
邱召清道:“坐。”
凌剑锋很听话的坐下来。
众人看得出,这老人不但认得这小伙子,显然关系很不一般。
“我曾听你说过,到这里来后,首先要找的就是萧青衣?”
“可是我并没有查出,萧青衣身在何处。”
“难道连你也问不出来?”
“不是问不出来,而是别人根本不愿说实话。”
邱召清长剑发出一声轻吟,马上问道:“你们还不说实话?”
凌剑锋用手指拨开他的剑锋,道:“用剑指着不怕死的人,一点用也没有。”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让他们乖乖说出萧青衣的下落来?”
凌剑锋摇了摇头,说:“我想我已猜了出来。”
“这世上你猜不到的事情好像不太多。”
“那是因为我见到了萧轻侯。”
“难怪?一个侯爷就让他们如此惧怕,看来我们这次要见的人更是身份显赫。”邱召清的话一向都很有道理,凌剑锋也很少怀疑。
现在二楼里连凌剑锋和邱召清不过六人。
凌剑锋又转向那几个人道:“你们都与萧别离甚是熟知,当然不会出卖他。”
凌剑锋忽然想到一件事,这萧别离与萧青衣似乎有某种特别的关系,他已有一种假设,并且很快说了出来。
“萧青衣是不是萧别离的父亲?”
这话一出,四人脸上已很是惊讶,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世上竟有这般聪明的人。
仅仅凭着自己心中的疑点,就能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推测出来。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连邱召清都有点不信。
但看出四个人的惊色一点也不假,邱召清已不能不信。
凌剑锋马上又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难道萧青衣已准备要见我们?”
“不是我们,而是我。”凌剑锋说道。
邱召清问:“你的剑法胜了萧别离?”
凌剑锋笑道:“难道你认为我会输?”
邱召清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这个出类拔萃的弟子会败在别人手里,要他当着别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更是比撕破他的脸还难看。
凌剑锋知道他不会说,又道:“我想,萧别离已快来了。”
话才落地,萧别离的身影已如一只蝴蝶盘旋飞舞,一身白衣,眼神凌厉,脸色竟和他手的剑一般冰冷。
萧别离已看到了凌剑锋,深深望了一眼,又看向邱召清,道:“请拔剑。”
只有这三个字。
“你难道也想成为尸体?”邱召清不屑地问道。
萧别离只是说:“地上的尸体已够多了。我的剑一出,也许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别离的剑已刺了出去。邱召清才听凌剑锋说过这个人,他知道能让凌剑锋称道的人剑法必然不俗。
两柄剑也立时交在一起,尽管邱召清坐在椅中,可是萧别离竟无法逼其起身。
凌剑锋在旁细看,竟连半个字也不提。
他知道现在即使说再多,也没有用,因为这两个人都不会因为他的话停下来。
萧别离的剑变得更快了,邱召清轻笑道:“无知小子。”手中长剑已慢了许多。
这一个人的剑快如闪电,而另一个的剑却好像已静止,最后,邱召清的双肯闭上,忽刺出一剑来。
萧别离的重重剑雨也立时在这一剑下溃散,萧别离惊退数步,抱剑道:“前辈的剑法深不可测,晚生好生佩服。”
收了剑,立在一旁又问凌剑锋道:“这老先生难道是你的师父?”
因为刚才邱召清使的剑法与凌剑锋的剑法殊途同归,萧别离是使剑高手哪里会看不出来?
凌剑锋只是说:“曾经是。”
这一句说完,萧别离非但不惊讶,反而笑道:“原来这世上的事情竟真这么巧。”
四人早已向萧别离行过礼,退了下去。
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一个人来。
凌剑锋看不出这个人与别的书生有什么不同,这书生手中拿的扇子却不是低的,而是黄金打就。
萧别离很快已认出他来,“绝命书生”。
邱召清还未站起,又是背对着楼梯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书生,可是他现在已转过脸来。
“你是谁?快滚!”邱召清的话向来没有人反对,可这个书生偏偏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走了过来,走到萧别离身前。
“萧轻侯,你也在这里?他们是什么人?”书生面带微笑,指着凌剑锋和邱召清问道。
萧别离见到这个人后反而很生意,撇过头,哪里肯理他,一个字也不回答。
书生又转向凌剑锋,问:“你用剑?”
凌剑锋一笑,“秀才尊姓大名?
书生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反问:“你连我也不认得,还敢在这里杀人?”
人是邱召清杀的,此刻他忍不住说:“杀了又如何?”
书生只是说:“你一共杀了多少人,就得还回来。”
书生的要求似乎有点过分。
连凌剑锋都觉得过分,可是他还是没有帮邱召清的意思,因为他认为这个书生的武功再高,也终究不会是邱召清的对手。
邱召清问:“我只有一条命,怎么还?”
“这很好办。你就让我也划你几刀就行了。”书生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一样。
“好,你大可试试。”邱召清竟然坐在那里,等这书生用刀来划他,他似乎已准备好了。
书生从地上拾起一把刀,已缓缓走了过来,举起了刀。
邱召清呵呵直笑,“你怎么还不出手?很快的,只有七刀。”
书生的脸上已有冷汗滑落,他完全不明白这个老人的意图。
书生果断地把刀落了下去,可是他发现邱召清竟笑得更开心,仿佛是要割另一个身上的肉。
书生的刀已落下去,可是他低头去看时,已傻了眼。
刀刃缺了大半,他竟觉得刀似要被震断一般。
邱召清没有动,凌剑锋很想笑,可是他没有笑,好似邱召清是如何做到的他已全然明白过来。
萧别离没有看,他好像并没有把这个书生的话放在心上,刚才他没有说话,现在还是没有说话,他心里相反很是痛快,“这回,也教这狂妄的书生吃点苦头。”
凌剑锋忽走过来,从邱召清身上拿去断刀,说:“你还要试?”
书生已铁青了脸,道:“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看来,现在他已看出来,这两个人绝不是很好对付的。
他心里已在想:“若是帝君来,刀许这老头会死得很难看,暂且不惹他们,待来日奉还。”
书生已向后退去,凌剑锋却截住他道:“你知不知道言客?”
凌剑锋的话一出,不光萧别离吃惊,连那书生也是叫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剑锋收回手,又道:“我还知道那把火并不是萧青衣放的。”他这话当然是说给邱召清听的。
邱召清不懂,已问:“那会是谁?难道是他们?”
他指着书生又问了一次,然后就听萧别离道:“他就是帝君座下的四圣之一,绝命书生。”
凌剑锋道:“看来和我想得一点不差,原来你们是想借萧青衣的手除掉我们。”
书生脸上一阵白,问:“你怎么会对我们的计划了如指掌?”心下已是暗暗担心,“难道帝国里出了叛徒?”
只听凌剑锋道:“从连云寨被焚后,我就有一种直觉,这背后一定还有个更大的阴谋。起初我还没有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当童玉红死后,我就彻底明白过来。”
“飞经寺里那个广缘,广善都是你们帝国的人。”邱召清补充道。
“一点也不错。我也这么想。还有,你记不记得童玉红留给我的那本小册子,上面还写着另一个的名字。”
“红袍?”
萧别离听到这两字,已是大叫:“难道会是沈红袍?”
“沈红袍?他是什么人?”凌剑锋在问。
书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发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话竟然没有一句说错,“这世上难道真有人如帝君一样料事如神?”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少年郎长得与别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想法以及他脑袋里零星的点碎,竟能将整个事件推理得丝毫不差。
萧别离似乎难以开口,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沈红袍正是我萧家的大仇人,帝君的走狗。”
邱召清又问,“你是来干嘛的?”
书生回道:“我来做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而且现在就等着脱身回去禀报你的主人?”
书生已快气得吐血,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竟然被凌剑锋说出来。
“放他走。”邱召清已说。
凌剑锋并没有反对,只是说:“请告诉你的主人,若是他还想使诡计为难我,我随时奉陪。”
书生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凌剑锋。”凌剑锋说得很大声,也很清楚。
书生深深记在心底,暗道:“这个人的姓怎么会和帝君一样?”他当然没有说出来。
迈开步子,书生退下楼去,凌剑锋看着书生脸上的表情隐隐感到不安。
萧别离说:“现在可以走了?”
“好。”凌剑锋已说。
邱召清却问:“你真的要去?”
“你不去?”
“他又没有请我。”
萧别离却笑道:“那我现在请你,你去不去?”
听萧别离这话,邱召清已站了起来。
三个人同时笑了,不一会儿就下了楼。
马车很舒适,凌剑锋已靠着车厢眯上眼,他感觉这车厢既然不吵,当然可以美美的睡一觉。
邱召清年纪大,离开晴雅轩前还不忘带上一壶酒。
现在酒壶已空,他只好也闭上眼,把精力留着,他知道这一路上必不太平。
萧别离第一次当马夫,可是他甘愿这样,因为车厢里有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