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 鱼死网破

凌剑锋一点也没有算错，邵云生的耐性已到了极限。他不能再等下去，“无论是谁救走了凌剑锋，与我都不会成为敌人。”他断定，邱召清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他。

　　果然，午后邱召清并没有让人去叫邵云生，而是独自一个人用膳。

　　邵云生当然很快就意识到了危险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坐享其成永远比坐以待毙要聪明省事得多，他当然不会错过各种可以制邱召清于死地的机会。

　　只是他并不会想到，这一切都在凌剑锋的算计之中，等他分派人手，并部署妥当，也就更加不理会这究竟是机会还是阴谋。

　　邱召清使劲把筷子扔到地上，道：“都是一帮混蛋！连个死人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桌上的酒菜再合味口，邱召清都觉得难以下咽，胸中的火气似也要喷出来，却还是忍不住想到邵云生那奇怪的表情。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他忽然觉得这整个寨子里竟连一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

　　“以前……”他又笑了，那时偏有两个很听话的徒弟，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会想到以前。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直到回想以前，才发现原来自己曾拥有的竟是那样多。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来，这个人向邱召清说了一句话，就退在一旁，像是在等命令。

　　“看来我并没有冤枉他。你应该知道现在怎么做吧？”邱召清没有说别的，只是问。

　　那个人生得面孔虽恶，可是走起路来却是很轻，轻得像是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一般。

　　等他走远，邱召清命人收拾饭桌，也很快走出门。

　　邵云生觉得很满意，若不是邱召清给了他充沛的时间，他也不会感到满意。

　　“主子，只待贼人落网，从今日起，咱们就该叫你寨主了。”说得竟很得意，仿佛已看到邱召清被绑在面前狼狈的模样。

　　没有人会想到邵云生却只是轻笑一声，说：“狡兔三窟，他若是那么容易中计，我们又何必这么废力？”

　　他的意思，在场之人都懂。而且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卢武从那扇门走出来后，就召集了十几个弟兄，无一不是好手。他深信，自己必能在邵云生踏进门时，提着这反贼的头去见邱召清。

　　隐在两旁地弓箭手也已作好准备，卢武的命令，每个人都已听清。

　　形势一触即发，谁只要进入包围圈，就会成为他人的刀下鱼肉。

　　凌雪寒当然也看到了，他没有傻到自投罗网，他竟沉得住气，连他自己都很奇怪。

　　凌剑锋所料的竟和他看到的丝毫不差，邱召清不会让邵云生活，当然邵云生也一定作好了反扑的准备。

　　“两只疯狗去咬吧。等你们明白过来，我早就把人给救跑了。”凌雪寒忽然觉得他这个儿子很争气，能想出这么毒的计来。

　　但一想到，这两方都不肯轻易出手，便已猜到几分，“看来我得浇点油才行。”

　　邱召清屹立高楼之上，寨中一切尽收眼底，他并不担心卢武或是邵云生的生死，其实现在他在意的只是凌剑锋的生死。

　　“他若是再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弄死了，我岂不是永远也不会知道那秘典在哪里？”他此刻却想到了这一件事。

　　立时叫上一来前来，道：“速派人出寨去找，一定要给你找到凌剑锋的下落。”

　　所幸他下了这道命令，凌雪寒不由得骂道：“他倒还不死心。先不管他了，等把人救走，自然就能将那小子挪到别的位子去。

　　他深信，如果再过几个时辰，邱召清一定没功夫管凌剑锋是生还是死。

　　“咚”地一声响，一记响箭破空而来，邱召情没有看清箭来自何处，他高叫道：“大胆逆贼，卢武何在？”

　　邵云生却是一喜，登时发现了邱召清的处在，从旁人手中接过弓箭，取了三箭，瞄准后便朝那方向射去。

　　邱召清陡然惊觉，三箭离他还有数尺，他长袖一展，身子一低，那三支箭已贴着脚底飞掠过，他手心满是冷汗，心下暗道：“若是再偏数寸，定要伤在箭下。”远眺时，已看出射箭之人正是邵云生，不由得火大，“擒拿逆贼邵云生。”

　　这一声才落，邵云生已见漫天箭矢扑天盖地而来。

　　邵云生故然武艺不凡，可是面对如此之多的箭矢，他亦是跟前身旁人倒退开去，眼睁着诸多下属死在身前，他的心更是狂热起来，对邱召清的恨也无以复加。

　　卢武首当其冲，那十多弓箭手为其掩护，他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进入邵云生溃败的阵势之中。

　　只见卢武双刀齐开，凡近其身者，无一不被他砍倒。本来他就高众人半个头，此时更是杀得性起，见人就杀，竟连自己身旁的亲随也没有注意。

　　邵云生挺了一柄青钢剑来，跃过数人，决定先除掉卢武，将死士的气势重整，他明白，若是再败一阵，那就根本没有机会背水一战了。

　　卢武挑开一人，便觉头顶风声骤起，也来不及去看，扬刀而起，人已窜起老高。

　　不料邵云生退开，闪过卢武这迅猛难匹的一刀，卢武此时才看清是邵云生提了剑站在不远处。

　　这二人武艺本在伯仲之间，可是适才卢武一阵乱砍乱杀，自是费了许多力，此时暗暗叫苦，“若是邵云生连环杀招，我哪里还有命在。”不过，他逞着一口血气，定要拿住此贼，他决不允许有人背叛自己的主人。

　　邵云生的剑法的确让卢武有所忌惮，可刚才自己故然被属下救出万箭之下，气息并未平静，此时一战，自知胜负难料。

　　邱召清的身影却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没有人知道这会儿他会去哪里，当然没有人敢问。

　　凌雪寒没有任何行动，他知道邱召清必然会算定有人趁乱救人，可是他偏偏不出手。

　　邱召清来到密牢见三女还在，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立马说道：“快，把她们带着跟我走。”守卫没有说话，他们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

　　凌雪寒当然看到了邱召清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知道再不动手，很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凌雪寒手中弓箭又是一响，这一箭已射了出去。

　　本来邵云生与卢武正斗得难解难分，这一箭来得又疾又意外，卢武忽觉背心一疼，接着邵云生长剑又刺了过来，卢武望了一眼自己肚腹，却似从心底发出一声惨呼，等邵云生拔出剑，卢武已倒了下去。

　　凌雪寒本想一箭射杀邵云生，可是不想却被邵云生巧计诱向卢武，望着卢武不甘的眼神，凌雪寒的心满不是滋味。

　　邵云生咧嘴一笑，高叫道：“冲，活捉邱召清老匹夫。”

　　凌雪寒再也没有看下去，他心念电转，立时矮了身，潜了下去，消失在屋瓦墙之外。

　　连云寨里喊杀声一阵压过一阵，邵云生从来没有这般畅快过，他觉得今天自己才自真正活过。

　　邱召清才走了数十步，便见一受了重伤的随从追上来，道：“寨主，卢武死了。”邱召清知道大势已去，便道：“跟着我进地道里。”数人一齐涌入地道，昏暗一片，不知通向何处。

　　邵云生清点了这余下的伤员，不过百余人，却只是说：“咱们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对，活剐了邱老匹夫。”众人的齐声大喊，听在邵云生耳中似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马上他就从手下人得知，邱召清进入地道不知所踪。

　　他马上醒悟过来，道：“这暗道中机关重重，他是想诱我等去送死。”

　　“那现在怎么办？”

　　“大伙去找，堵死每个出口，他们就算生出翅来也飞不走的。”

　　这的确是个狠毒的法子。连凌雪寒都不得不承认。

　　凌雪寒并没有走远，相反，他又潜回来，他的目的当然是想知道邵云生将如何对付邱召清，他们任何一方损伤对他来说都没有坏处。

　　天完全黑下来后，凌雪寒在夜色的掩护下又摸着路，回到了他藏凌剑锋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有水，也有食物，可是凌剑锋一动也不能动，尽管父亲给他敷了药，可是伤口迸裂开来，还是让他痛得直龇牙。

　　听到响动，他知道是父亲溜回来，便问：“邱召清带着她们逃了？”

　　“你怎么会知道？”

　　“还是逃进地道里？”

　　“不错。你虽然没在寨子里，却还是算到我并不能把人给救出来？”

　　“我不是神仙，可是我知道邱召清这个人一向谨慎，况且他有很多愿意为他卖命的人，就算邵云生策反，也定抓不到邱召清。”

　　“原来你知道，可为什么没有阻拦我？”

　　“我能拦得住吗？再说了，如果你不去，也许他们就根本内斗不起来。”

　　凌雪寒细想了一下，觉得儿子说得很有理，便问：“你是不是觉我们该换地方了？”

　　“你听到邱召清派人来找我了？”

　　“那些小喽啰……”

　　“只怕他们发现了我，反而不会马上去告诉邱召清。”

　　“为什么？”

　　“因为有人会在半途除掉他们。”

　　“你是说邵云生也会出来找你？”

　　“难道不会？若是落在他手里，我相信处境要比现在要坏百倍。”

　　“你没有害怕邱召清派人来追，你反倒怕起邵云生来？”

　　“这你以后会明白的。”

　　凌雪寒没有再让儿子说下去，他知道现在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才最重要。

　　趁着天没有亮，没有人追上来，他已用被子裹了凌剑锋，匆匆向南疾行。

　　“放下我。”只听凌剑锋缓缓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胀开了？”

　　凌雪寒扒开被子，果然看见凌剑锋背上的伤口正涌出很多血来，他流着汗拿出止血药，却是手不住颤抖，可一点用都没有，哪里能把正往外流的血止住？

　　“现在怎么办？”凌雪寒似已发狂，他真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唯有问，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做。

　　凌剑锋笑了笑，说：“别担心，听我说。”现在这个时候，若是还有人能笑得出来，那一定还是他。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也许我可以把他们都杀了，就没有人知道……”但说到一半，却已说不下去。

　　“你杀了他们故然很痛快，可是也恰好暴露了我们的行藏，加上我的伤，他们必会很快能找到。到时你还能杀多少人？就算逃得走，又能逃多远？”

　　凌剑锋的话一字一句如针扎在凌雪寒心上，他没有反驳，因为凌剑锋说的全是事实，如果他去杀人，那现在两个人都会落入邵云生手中。

　　“现在，我求你把我放下。”凌剑锋在说这话时，说得是那么艰难，竟似已带了哭腔。

　　没等凌雪寒说话，他又道：“早些年，你不也这样把我放下了吗？”

　　“锋儿，是爹对不起你。”凌雪寒的声音渐渐泣不成声了。

　　过了很久，凌雪寒才道：“好，我还会回来的。一定。”

　　凌剑锋望了一眼父亲的背影，轻轻说道：“谢谢。”

　　凌剑锋闭上眼，他已好久没有休息好了，他趁天未亮好好地睡上一觉，只因为他感到这样的时候并不多了。

　　邱召清命人把三个女人身上的铁链解开，然后道：“现在，你们若是想活命就得全听我的。那忘恩负义的小子已把出路都堵死，咱们要先闯出去再作记较。”

　　望了一眼身边这十多人茫然的双眼，邱召清无奈地叹道：“都说穷途末路识人心，看来此话不假。”

　　易瑶馨却反而骂他道：“都他妈混蛋，带我来这鬼暗道里来。”

　　“如果你现在要走，决没有人会拦你。”邱召清淡淡地道。

　　易瑶馨听了这话，果真要走，却被谢惊鸿拉住，“二妹不可鲁莽。”

　　看着大姐的眼神，易瑶馨把才迈出的步收了回来，狠狠地跺了下脚。

　　罗漪君望着二姐的举动，真的很想笑，但一想到凌剑锋，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当邱召清说：“疯子并没有死。”三个女人都破涕为笑，好像疯子就活蹦乱跳在眼前一般。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死还是活。”邱召清又接着说：“他是装死逃走还是被人救走，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所有的人都觉得邱召清说的并没有一句假话，可是易瑶馨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凌剑锋若是真的死了，你们也不会长命。”

　　“一定，一定是这样。”

　　谢惊鸿忽听见罗漪君低声述说着，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走，跟着我。你们都听好了，如果前面没有路，那咱们只能认命。”

　　邱召清的话说完，已先迈了出去，众人的脚步声齐齐压向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