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二年。
废后郭氏于瑶华宫闹事。
而前来坤宁殿禀告的阎文应却被曹丹姝一番恐吓，灰头土脸的从坤宁殿里出来了。
“都知，娘娘的意思是？”
阎文应看了一眼坤宁殿，眼中闪过一抹寒色，复又咧开嘴角：“去仪凤阁。”
福宁殿。
曹丹姝禀了郭氏的情况后道：“臣妾初入宫，不知之前恩怨是非，不敢做主，思前想后，还是只能将此事烦扰官家，请官家定夺。”
赵祯面色复杂，拿起一旁的酒壶替曹丹姝倒上了一杯：“此事我要向皇后赔个罪，其实，两月前，我听说郭氏日日哀哭，曾经心软，让茂则去看过她，谁想倒是让她添了执念。”
曹丹姝道：“其实，前皇后虽已不居中宫之位，却也还是净妃，臣妾所知，出宫修行，是她自己想要静心，自愿之举，如今既不开心，接她回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赵祯面色更是犹豫，他没有忘记当年郭氏是如何刁难暗害的晏清杳，接她回来是他没有想过的。而曹丹姝的一番话又如此维护郭氏，展现她的贤良大度，赵祯不由地疑惑起了曹丹姝的用意。
曹丹姝眼见赵祯眼中疑惑，起身行礼询问道：“臣妾可是说错了什么？”
赵祯问道：“皇后，你真这么想？”
曹丹姝有些失望赵祯的猜疑，但还是如实答道：“同是奉旨入宫，同是奉旨为后，臣妾同情她。”
“什么？”赵祯先是吃惊，而后叹了一口气，扶着曹丹姝坐下：“今日皇后既然为此而来，又对我如此坦白，我也愿意将这一段恩怨讲给皇后，也愿给皇后解释我为何会废郭氏。毕竟，我们既做了这个官家和皇后，是要相互理解的。”
赵祯向曹丹姝讲了那一段的是是非非，得出结论：“所以，郭氏是绝不可能做好一个皇后的。废郭氏我不后悔，但我也并不想逼得她走投无路，就像现在这样也好，以后我让茂则对瑶华宫多照顾些，把吃穿用度的定例再增加一倍，添些伺候的人也就是了。”
曹丹姝见赵祯坚决，应道：“官家所言甚是。只是，官家，臣妾还有个请求。”
赵祯觉得曹丹姝很能理解他的苦衷，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你说。”
曹丹姝道：“晏娘子服侍官家最久，性子也好，生育皇子，又帮着臣妾理亲蚕礼一事，上次虽出了小错，也已罚过，如此也该恢复原位了。还有，俞娘子等两位娘子，已入宫几年，温婉和顺，循规蹈矩，服侍官家，孝敬太后和太妃，从未出过差错，臣妾以为该当为她们升迁。”
赵祯应和道：“甚好。若是别人便也罢了，杳杳，自小便是我最亲近的人，跟了我这些年，因着上次……还是一个婕妤，委屈她了。还是皇后想得周到。”
曹丹姝见两人间没什么话可以说，气氛尴尬，便想要回去：臣妾今日来，便是这两件事。官家忙于宫务，臣妾这就告退了。谢谢官家的葡萄美酒，改日臣妾新酿的墨曜好了，再邀官家共饮。”
仪凤阁。
“娘子，阎文应来了。”纤儿道。
晏清杳手中的棋子微微一顿：“让他进来吧。”
“娘子。”阎文应看了一眼屋内的众人。
“你们下去吧。”晏清杳打发了众人，“这个时候了，阎副都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来我仪凤阁？”
阎文应边看着晏清杳的脸色边答道：“回娘子，是郭氏她听说官家另立皇后，撞了柱子，之后被救回来又染了风寒，连药都不肯吃了。娘子看？”
阎文应话都说到这里了，晏清杳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故而只是微微一笑：“这是后宫事，自是要娘娘来管，阎副都知来告诉我又是什么意思？”
“臣禀过娘娘，娘娘却很是维护郭氏，臣来时又听说娘娘去了福宁殿，恐怕是要与官家谈赦免郭氏一事。”
晏清杳握着棋子的手一紧，面色如常道：“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阎文应自是没有忽视晏清杳手中的动作：“臣是觉得郭氏罪恶滔天，竟敢谋害皇子，怕她这等恶人回来会对娘子不利。”
晏清杳皮笑肉不笑道：“是吗？有谁说过郭氏曾经谋害过宗实？阎副都知这污蔑前皇后的罪名要是传出去，恐怕……”
”娘子恕罪，臣不敢。”阎文应马上跪在地上。
“罢了，郭氏如何，与我无关。今日之事，我也不会再告于第二人知晓，阎副都知是宫中老人了，做事最为稳妥，今日我也有些急躁，阎副都知莫要放在心上，想来阎副都知也有许多要事要处理，我便不叨扰阎副都知了。”晏清杳厌恶郭氏，也厌恶阎文应这般的挑拨离间，但面上还是没有得罪人。
阎文应见行不通，只得应下道：“臣告退。”
待阎文应退下，晏清杳心中复杂，落下一子，却见一抹黑影挡在自己身前，抬头一看，是赵祯。
“官家来了。”晏清杳想要起身，却被赵祯按着坐下。
“杳杳今日真是好兴致，怎么下起了棋？”赵祯与晏清杳并排坐下，“还有，你什么时候与阎文应有了往来，都这时候了，他还来了仪凤阁？”
原来是赵祯来时正见阎文应离开，出于好奇，便多嘴问了一句。
晏清杳递给赵祯一碗热羊乳，遮掩道：“不过是些杂事，没什么的。”
赵祯点了点头，喝了两口羊乳，改提了其他事。
毕竟他也不愿意再在晏清杳面前提及郭氏，惹得晏清杳伤心不悦。
而晏清杳见赵祯举止如常，心中有几分不察的失落，到底也没表现出来。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聊起了天，也算和谐。
坤宁殿。
缳儿替曹丹姝填上一盏茶：“姑娘，你今天向官家告辞的时候，官家脸上全是不舍得。”
曹丹姝抬头望天：“他想让我留下，开口就是，我还能抗旨吗？”
缳儿道：“姑娘，官家这么温柔的人，他若以为你不愿意，肯定也不会强迫你的。”
“是啊，不会强迫我，结果，转头便欢喜的去了仪凤阁。”曹丹姝自嘲一笑，又疑惑缳儿如何会知晓赵祯的性情，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了？”
缳儿答道：“镣子说的嘛，再说了，姑娘自己也知道官家好。”
曹丹姝很是伤心：“他是很好，可是他有晏娘子，是最亲最近最爱又最疼惜的娘子。其实，我早该知道的，我尚在闺中之时，清素曾和我说过，他们是年少的情分，可我没放在心上。入了宫，才知道，原来，他看她看得这样重，多年来，位分最高，恩宠最盛，生育皇子，相濡以沫……是我，是我扰了他们，不然，此刻在这坤宁殿里琴瑟和谐的就是他们了。”
“官家对姑娘如此坦诚，那，那是信任姑娘。”缳儿试图替赵祯解释。
“他是信任我，信任我能做好国朝的皇后。”曹丹姝站起身来，“总之，我如今是皇后，不再是曹家的姑娘，不能任性，否则和郭氏有何区别？他能信任我，我便不可辜负这份信任，我不敢留在他的面前，就是怕心里的这点克制不住的不开心会跑出来，我想，以后会好的。我总对自己说，不该计较，不能计较，慢慢地，也就不计较了。”
缳儿很是心疼曹丹姝，眼中含泪唤道：“姑娘……”
曹丹姝道：“过几日，官家便要去南郊致斋，许多事情需要准备，我不能再胡思乱想，自怨自艾，缳儿，换上安眠的香，我今日早些睡。”
景祐二年十一月，废后郭氏暴毙，死因不明。
南郊。
张茂则禀告道：“臣验看了净妃尸身，未发现中毒迹象。但臣亦细细核对了御药院记录，又从她口腔之中取了残渣验看，确定，阎文应送去的药，并非翰林医馆院王太医所开的治疗风寒的药，而是能引发净妃喘疾之药，此几页纸笺，一为臣誊录的御药院的出入记录，一为王太医的方子，一为臣抄录的医书上有关喘疾的辨证。”
赵祯接过纸笺，感叹道：“是我害了她，我不想她生活凄惨，以为不过在道观颐养到老而已，这是我的家务事，怎么可能做不到？我怎的又糊涂了，我岂有家务事？”
“官家，还有两件事。”张茂则禀道。
“什么？”
“一是台谏纷纷上书，反对升迁三位娘子位分。”
赵祯很是吃惊：“什么？”
张茂则再次重复：“台谏纷纷上书，反对升迁三位娘子位分。而且，也弹劾了皇后。官家，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宫城了，宰执和台谏们怕是要即刻请求庭议。”
“弹劾皇后？”赵祯面色更是不好，“第二件呢？”
“是……是在净妃那里服侍的宫人处发现了晏娘子的东西。”张茂则很是小心翼翼，一边看着赵祯的神情一边如实交代。
“杳杳的东西？”赵祯更是震惊。
张茂则如实回答：“是个小宫人，听说是新调来服侍净妃的，正是监管着净妃熬药服药一事。是审问时臣见她身上的一枚金钗像是宫中之物，便细细查了，果然，又在她身上搜出了许多财物，俱为官银。这官银虽不可查流向，金钗却可，臣去查证，结果却是晏娘子之物。”
“她可招了？”赵祯边说边感觉自己的牙床都在颤抖，生怕从张茂则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人已经死了，是自尽，除了臣查到的，什么都没留下。”
“喘疾？阎文应？”赵祯忽得联系出了一个他不愿意接受的真相，宫中老人才会知道郭氏有喘疾之事，而当年第一批入宫的，如今宫中便只剩晏清杳一人了，那晚很晚了，阎文应却去了仪凤阁，若是她当真派阎文应换了药，又让那小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郭氏熬了药……
不！他的杳杳不是这样的人！
赵祯第一时间否决了自己这可怕的想法！
绝对不可能，他的杳杳绝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一定是误会，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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