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整个宫道除了赵祯手中的一盏宫灯外再无半分光亮,然到了仪凤阁门前,竟又发现了一团亮光。
“官家,娘子。”纤儿看见赵祯的身影虽然一愣,但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行了一礼。
看着纤儿衣服上的一层薄雪,晏清杳便知道这个傻丫头定是在这儿候了许久了,是怕自己回来的时候没有灯。
“宗实可睡了?”赵祯见是纤儿,便询问了儿子的状况。
“小皇子在暖阁里睡得正香。”纤儿拿起刚暖好的汤婆子,一时犹豫该给谁了。
赵祯从纤儿手中拿过汤婆子,直接塞进晏清杳的怀里。
“宗实睡在我屋里了?”这几日因着天冷,又没到大量的用火盆的时候,晏清杳便暂搬到了暖阁里,毕竟地方小些,保暖便容易了。
“娘子不在,小皇子不肯睡,还是白婆婆有办法,把小皇子抱到了娘子的屋里,说这样有了娘子的味道,小皇子便能安眠了,果然,如今小皇子睡得很是香甜。”纤儿解释道。
“我的味道?我又有什么味道?”晏清杳莞尔一笑,“不过,白婆婆是个谨慎妥帖的人。”
“杳杳怎么没有味道?我倒是觉得杳杳的味道是世间最好的呢。”赵祯凑在晏清杳耳边打趣着。
“你!”晏清杳面上一红,嗔道,“真是没有正形。”
眼看着纤儿嘴角已是掩不住的笑意,晏清杳道:“好了,你这个丫头,在这里还不知道冻了多久,快些回去,喝完姜茶,当心明天着了风寒,你去告诉白婆婆,宗实今晚交给我就行了。”
暖阁。
赵祯与晏清杳俱是在一旁的火盆烤好了火,散了寒气,才去看小床上睡得香甜的赵宗实。
赵祯替赵宗实掩了掩被子:“几日不见,宗实又长大了一圈。”
“可不是?小孩子长得快,几日的功夫就蹿了不少。”晏清杳想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满是慈爱。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回福宁殿了。”晏清杳虽然不舍丈夫,但也明白今日若是赵祯留宿在了她的仪凤阁,明日不知道要有多麻烦。
“杳杳舍得我回去吗?”赵祯将扭过头不看自己的晏清杳揽入怀中,“杳杳,这几日是我忽视了你和宗实,我不想错过我们儿子的成长,也不愿离你太远。”
女子的力气不敌男子的力气,晏清杳又没有半分防备,正想挣扎开,便听到了赵祯满含深情的声音:“杳杳,至少,眼下我不想离开你们母子。”随后,便是一个绵长的吻,让人再也挣扎不得。
终究,晏清杳还是沉沦了,沉沦在了这份温柔乡中。
明明,他们,是夫妻,是父子,是一家人,却因着生在天家,不得已被规矩体统锁在了这座四方城里。所以,哪怕能抓住这平常百姓家一丝的温馨,赵祯都不愿放弃,晏清杳亦然。
晏清杳看着身旁熟睡的丈夫,望了望小床里睡梦中还不忘吧唧嘴的儿子,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好的时候。
她顾不得明日会发生什么,也顾不得旁人会说些什么,她只知道,此刻,她最幸福,这便够了。
晏清杳将头深深埋进赵祯结实宽厚的胸膛,沉沉睡去。
这是独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安逸沉稳,是温馨快乐的一夜。
清晨,仪凤阁。
晏清杳早早的起来了,穿戴好了衣服推开门,正撞见在此等候的张茂则。
“娘子。”面对着自小一起长大,又在昨夜把赵祯从自己心里喜欢的姑娘处拉走的晏清杳,张茂则心中有替曹丹姝的不平,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庆幸。
“茂则,昨日,是我让你为难了。”晏清杳也满是歉意。
张茂则明白这其中多半是赵祯的意思,不能全怪晏清杳不知分寸,心软几分:“官家昨夜留宿仪凤阁的事,臣会尽力隐瞒。”
晏清杳开口说出了眼下她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那便麻烦你了,尽量不要让旁人知晓,尤其是娘娘,一会儿我会去姨母处请罪的,官家那儿也有劳你也劝着些。”
晏清杳倒不是执着于隐藏罪证,毕竟错了就是错了,该领罚就是要领罚,只是毕竟昨夜是曹丹姝的大婚,自己一时感情用事,让赵祯留宿在了仪凤阁,若是传出,一会影响她二人日后相处的关系,二会更加打曹丹姝的脸,三会牵扯到赵祯的声誉,这不是晏清杳想要看到的。
保庆宫。
杨氏看着跪在地上的晏清杳,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杳儿啊,杳儿,你几岁就进宫了,这些年来我是早也教导,晚也教导,就盼着你能做事周全,别让我担心。可你看看,你近来做得这几件事,一件比一件离谱,你这不是明知故犯吗?情之一字,最是害人,杳儿,你不能陷得太深了,别辜负了姨母,还有整个晏家的期望。”
杨氏叹了一口气,很是苦口婆心:“看来往日里是我太纵着你了,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的确,这次,我可以帮你,谁让你的姨母是太后,官家的养母呢?可是我总不能帮你一辈子吧?就算是侥幸,我的寿数长,但是今日我可以保你,我能够保证以后次次都能保你吗?好几次了,以前,我总以为你还小,慢慢的你就会明白,就能真正的周全,所以即使你犯了错,非要走弯路,我也依你,可如今,我决不能饶你了。你既来请罪,便说说要什么样的惩罚吧。”
晏清杳低头道:“我会禁足三月,抄写佛经。”
杨氏下了最后结论:“这样就够了?杳儿,你记住,这宫里,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得罪的是皇后,也就是你的主母,你身为妾室,不说讨好主母,总不能得罪她吧?虽说皇后性子比起郭氏来说要好得多,但也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这样吧,就降为婕妤,罚奉一年,外加禁足三月,抄写佛经。”
晏清杳听了杨氏所言也很是惭愧:“我听姨母的。”
“往日里你也这样说的,可你却是知错犯错,杳儿,话,是要过心的,别做庸人,行蠢事。”杨氏认真的看着晏清杳,一字一句道。
晏清杳明白杨氏的苦心,保证道:“姨母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杨氏还是心疼这个外甥女的,扶起了晏清杳:“那现在你该如何?”
晏清杳想了想,答道:“我会即刻回仪凤阁反思己过,并会告诉秀妍一声,让她替我向娘娘请罪。”
杨氏点了点头:“还算稳妥,就这样吧,你去吧。”
坤宁殿。
缳儿道:“娘娘,杨娘子,俞娘子来拜见娘娘。”
曹丹姝闻言停下笔笑道:“快请她们进来。”
“娘娘正位中宫,我们备了些香包配饰,蜜饯点心来给娘娘添添喜气。”俞秀妍依着规矩行了一礼。
“我也给娘子们准备了些礼物,都是我以前随哥哥们打猎的猎物。”曹丹姝笑着回应。
“打猎?”俞秀妍先是一惊,随即想起了来时晏清杳的嘱托,“娘娘真不愧是功勋世家,文武双全。”
曹丹姝示意着几人坐下,见那礼物多出一份,问道:“怎么今日未见晏娘子?”
俞秀妍行了一礼:“晏娘子犯了错,今日一早便去找了太妃请罪,现下自请禁足在了仪凤阁。本来是该来拜见娘娘的,只是又怕冲撞了娘娘,便让我来代她向娘娘请个罪,来日当再来向娘娘请安。”
曹丹姝明白事情应该不像俞秀妍说得这样简单,定有隐情,但既然俞秀妍这么说了,又有太妃惩罚在先,她初来乍到,自是不好再多问多管。
新伺候赵祯不久的杨美人看着桌上的书很是好奇,问道:“娘娘这是看的什么书啊?不是《女诫》《女德》,也不是经书,怎么从没见过?”
如此事情也算是翻过一篇,几人聊起了饼子的做法,又接着引出了酒的酿法,晒肉脯的方法,也算是和乐。
宫道。
“茂则,咱们去坤宁殿。”刚刚对吕夷简演完戏,可以召回范仲淹的赵祯很是满意,又想起了自己冷落曹丹姝,早上曹丹姝对着自己一副谨守规矩的疏远样子,有几分愧疚。
张茂则欲言又止:“官家,臣还有私事未了,便不过去了。”
“你这话不对劲儿,发生什么了吗?”赵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太妃发了好大的火,降了晏娘子的位份,又禁足了娘子,太妃要臣过去责问清楚。”张茂则明白此事瞒不住赵祯,便如实说了,但也点明了此事是太妃杨氏所定,尽量不要连累曹丹姝。
“小娘娘她……”赵祯如何不知一切都是他的恣意妄为导致晏清杳的无妄之灾,于是挥了挥手,“你去吧。”
“官家,可要去坤宁殿?”镣子接替了张茂则,询问着赵祯的意思。
经此一事,赵祯虽没怪罪曹丹姝,但无奈,人心都是偏的,况又对晏清杳有所愧疚,此刻也没心情去了:“回福宁殿吧。”
“是。”镣子应下。
张茂则看着赵祯离坤宁殿越发远的距离,心中叹息像曹丹姝这样的好女子不能得赵祯的喜爱,或许当真是因为遇见太晚,毕竟前有总角之交,又是桃羞杏让之人,后来的璞玉定要被其光辉所掩盖,但愿有一日,璞玉被雕琢成为美玉,会有新的转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