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5）

朝阳从海面升腾，万顷碧波染上闪闪金鳞。绿色小岛的周遭，却陆续飞来一些黑影，那是些属于鹰科和某些鸥类的杀手。它们不知打哪儿获悉了情报，一大早，就巡游于水天之间，虎视眈眈地关注着荒岛的洞窟。

几乎同一时间，七个大洞都传出汹涌的潮声，那是无数金丝燕振翅的共鸣。紧接着，燕群沉集的褐色云雾，似一股股强劲的龙卷风旋出洞口，霎时集聚，再扩展开来，形成呼啸奔腾的摩天巨阵。

有经验的老海雕赶紧回避。面对如此强大的势力，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羽展两米的食肉猛禽也只敢尾随其后，偷捕掉队的弱小者。

仍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恶鸟直截了当迎头拦劫。但进入阵中，它们才知道低估了燕群的力量，一个个来不及施展爪喙，就如同遭受霰弹轰击。为儿女护航的成燕化身为箭，以爪喙为镞，仗着极高的飞行速度，劈头盖脑撞向强敌。

拦路者顷刻丧命。

一羽巨型幼雕勉强顶住了第一轮冲击，但身上已挂了许多以死抗争的小鸟。幼雕奋力挣扎，摇摇晃晃逃离燕阵，终因承载不住周身重负，飞了不远，便力竭坠海。

爪甲嵌入敌人毛皮的勇士们也被拽下水。它们扑腾挣扎未能解脱，即刻被紧追而来的猛禽和鱼类吞食，全体成了幼雕的殉葬品。

然而，只要盗贼胆敢闯入燕阵，仍然有数不清的决死抗敌者争先恐后冲向强敌。

呼——哗——仿佛接收到无线电号令，整个金丝燕军团陡然逆转航向。尾随其后捡便宜的海鹰和贼鸥赶紧逃命。其中一些首当其冲者，霎时步了幼雕的后尘……

就这样，纤弱的金丝燕以它们万众一心的舍己精神战胜了强大的天敌，替儿女扫除了成长道路上的第一道障碍。

遥望空中激战，采窝人无不心惊胆战。这些身长不过十几厘米的小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软弱可欺。它们会不会向采窝者施以报复？

不会的，不会。采窝人合掌祈祷。只要他们恪守行规，不滥开杀戒。金丝燕伤人的事，从祖辈那儿都没听说过。

采窝汉子们心情复归平静，又开始巡游于岩壁之上。雏燕远走高飞，所有窝盏都空了。

“放心采摘吧。”哈奇诺对波仔说，“这回咱不是夺人所爱，而是收集废品了。”

“你不是说它们还要回来产卵吗？”

“要回来的。有些燕儿一年能产两三窝蛋，可这都是些穷讲究的家伙，说啥也不肯在旧窝里生蛋育雏。”

“它们还要筑新巢？”波仔吃惊不小。他记起了那些为儿女耗尽体力而衰竭不堪的成燕。

“要筑的。”老哈奇诺说得十分肯定，“就算咱们不碰它的旧巢，它也决不利用，宁可往旧巢上摞叠……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合理地采摘，并不影响它们的正常繁衍。”

“第一茬白窝，我们就该等到小燕离巢再采的。”波仔说，“那才叫‘合理’……”

“又说傻话了！”老头儿拉长了脸，“育雏后，窝盏就脏了——商贩们眼睛都盯着上等货，全部等到今天再采，能值几个钱？瞧，上好的白窝育过雏，都糟蹋成这模样啦！”

哈奇诺把一只焦黄的长着霉斑的脏窝伸到男孩眼睛底下。这只窝没有丝毫羽毛杂质，但也只能作为残次品收购。

可是，用于育雏能说成“糟蹋”吗？

人家就是为后代才做窝的……抢了燕子的窝去做羹汤才真该叫作糟蹋呢！

这些想法只能在心里头转转，波仔不敢当着老人的面说出。再说，要不是有人要吃，谁敢高价收购这种东西，他们又上哪儿去挣这么高的工资？

心平气和的采窝人更频繁地出入洞窟，用数量弥补着质次价低造成的减收。

他们期待着下一批白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