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6）

通过空巢期的调养，大多数成燕恢复了健壮，又有精力繁殖今年的第二批雏燕了。对这个岛上的金丝燕来说，第二批也就是最后一批。

老哈奇诺指望最后一茬白窝能给他们带来好收成。于是，当成燕又开始在旧址上忙碌营巢，他们自觉地减少了对燕群的骚扰。却利用闲空，将竹架修整加固了一番。据说这一茬白窝必须“抢收”，才能让急于产卵的成燕来得及再造那最后的“毛窝”，稍稍延误，白窝里就会装上燕卵……因此，他们要尽量完备攀崖的设备，使收获变得顺利快捷。

哈奇诺爬上一个临海的洞穴，在那儿双手交替拽动一根粗藤，把一架长长的竹梯拉上去。

他们之间便出现了一架竹桥，一架悬吊于百米高空的树根和藤条之上的天桥。几个采窝人都像蜘蛛般轻巧地爬了过去。

波仔紧跟着。竹桥在身子下晃荡，颤抖，他却无所畏惧。哪儿有燕窝，哪儿就该印上采窝人的足迹。

他们又开始了“掠夺”，采摘第二茬白窝了。

……

尽管老头儿一再保证，只要动手快，燕子还来得及为未出生的蛋宝宝重建“毛窝”，波仔仍有些于心不忍。目睹着燕子在不见了白窝后的惊恐慌乱，他觉得它们那纤细弱小的身躯，很难承受新一轮折腾了！可是，他还得硬着头皮跟大伙一起干。为了赚足给妈妈治病的钱……

心头的压抑，令波仔备感疲劳。

那天，当他撑着累得发僵的身子爬进一个洞穴时，他听到一种不寻常的声音，仿佛有谁在发出轻悄的叹息。

惊吓之下，他弄丢了嘴角叼的火把。

他赶紧拧亮了备用的手电筒。

光圈罩住了一只雌燕。

它疲惫不堪地歇息在一根石笋上。看到亮光，可怜的鸟儿挣动翅翼，却没能飞起，反而摔下了石笋。

波仔把它轻轻捧起。燕子纤细的脚杆上缠着一圈儿薄胶纸，上面隐隐显现“304”几个数字。显然，它接受过人类的救治。是谁干的？波仔忍不住想。可惜那位好心人白救治了。缠胶纸的燕子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端，它浑身发抖，嘴角还垂挂着一丝殷红的血。

波仔急忙抬头。雪亮的电光里，一只前所未见的大燕窝赫然在目；缕缕艳红，浸织在半透明的白丝中——

血丝燕窝？是它，肯定是它！

据说，某些种类的金丝燕在产期临近却精疲力竭之际，为了完善育雏的窠巢会把鲜血呕出，使圣洁的窝盏缠上纤细的血丝。在迅速凝固的唾液胶质保护下，这些血丝保持着鲜红，形成世界上最美丽、最催人泪下的母爱之花……

哈奇诺曾告诉过他，这种“血燕”对他母亲久治不愈的咯血能产生奇效。不管这种传说有几分可信，他都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为了妈妈，他得让心肠变得更硬一些！

窝中的一双燕卵尚有余温。波仔小心地把它们拈到垂死的母燕面前。母燕勉力张开翅翼；可就在这一瞬间，鸟头软绵绵地耷拉下去，雌燕耗尽了最后的精力，死了。

波仔如同做了一场噩梦。

他跪下，将燕卵塞入雌鸟渐渐冷去的翼羽之下。“妈妈，原谅我……”喃喃念叨着，男孩扶住石笋站起来，颤抖的手伸向崖壁，伸向那只美艳绝伦的燕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