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4）

304又投入了繁杂的重建工程。

在首期工程中体力透支严重，它早已衰竭不堪，腹中燕卵的成长，又使它变得臃肿迟钝。但它与同伴们一样拼了命地劳作。

每天都有同类在飞行中力竭坠海。

为迎接新一代的出世，304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就章的工程难免草率，当喉中分泌的黏唾不够用，它只得将羽绒、将海藻纤维混杂其间。

大多数丧失头巢的金丝燕都不得不这样干。一个个疲惫消瘦的小小身躯抵抗着狂风恶浪，近乎疯狂地工作着。

新的窝盏在燕喙雕琢下日渐丰满，一只只色彩各异的小酒杯又粘满崖壁。可是，这些“酒杯”，未必都能盛下迎接新生命的喜庆美酒……

……

304跟最急性的雌燕们一道，产下了第一批燕卵，潜伏此间的食客们也进入了丰收季节。它们中间身躯小巧善于攀援者，开始袭击燕巢。

孵卵的亲燕奋起反抗。304用短小的喙啄向毒蛇的眼珠，迫使强盗从窝边退却。它的一位邻居却被蛇张口咬住。304继续朝那个杀手进攻。翅翎扇动发出了警报，刹那间，左邻右舍一齐上阵，数十只利爪搭上蛇身。冷血杀手终于抵敌不住，咬着它的牺牲品坠下洞底……

也有的蛇击退了抗争者，将孵热了的蛋宝宝填塞进辘辘饥肠。

岩壁间又留下了无主的空巢，记载着牺牲的亲燕未能实现的美好梦境。

空巢静静等待着，等待另一种生物来帮它们完成降临尘世的最后使命——采窝人已经在搜索它们了。掺夹杂质的“毛燕（窝）”价值远不及“白燕（窝）”，但能够赶在雏燕孵化之前趁新鲜采下，比雏鸟离巢后再采还是要值钱点儿。

与杀戮和偷盗同步进行的，是成燕为儿女的不懈坚持。新巢一批接一批，在炎热的气流中成型，干燥。

咯嗒咯嗒咯嗒！唏儿嘘儿……燕群依旧忙碌出入。304已无视人类和火光，它的努力或许白费，但只要有一线希望，生命就会把希望牢牢抓住。

每天每天，都有一些燕妈妈回来不见了自己刚出壳的小宝宝。这比丢失窝巢更令它们伤心。这些燕子便发了狂似的三番五次冲出崖洞，似乎希望在它们飞离的时间里发生奇迹，让儿女重新出现在窝中。

奇迹没有发生。倒是在它们离去之际，有些窝巢也不知去向。接二连三的打击，令许多燕子丧失了理智。

它们精密的导航声呐似乎也发生了紊乱，不仅于黑暗中屡屡丧生于蛇口，即使随大群出入，也横冲直撞成了动乱之源，让闯入燕群大肆虐杀的猛禽有了可乘之机。

还有的因心智迷乱相撞坠海……不论落水还是坠落陆地，等待它们的都只能是死亡。

304要算幸运的了。它成功地孵化出了一对健壮的宝宝，正全力为雏燕捕食。眼看着儿女一天天长大，304充满喜悦，它瘦得可怕，却更加勤奋而勇敢。

庞大的群体数量挽救了这个家族。此间相连的三岛七洞中，数以万计的雏燕躲过了劫杀，在双亲尽心竭力的喂养下迅速成长，不久就长出了带有金色光泽的深褐色飞羽，可以搏击风浪自由翱翔了。

304开始带雏鸟试飞。第一次从高空坠落，雏燕便获得了上升气流的浮力。通过洞内短期的锻炼，某一个早晨，它将护送儿女出航。

……

不仅仅是304，这一天，整个崖洞中新生的飞行大军都将在老一辈护送下集结首航。

那是一个晴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