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满符号的碎布从证物袋里取出来，平摊在手边。我依照上面的花纹，凭借记忆在纸上重新复原墙上的图案。欧阳把符号扫描输入电脑，查找相关背景资料。
陶卜的事至此告一段落。相关内幕报纸已然写的天花乱坠，不必再详究。但有些地方仍然说不清楚，比如小乙的死，比如他留给我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符号。
陶卜的话明显有自相矛盾之处。首先，如果小乙的死真是为了替他掩盖真相，不惜自毁名誉牺牲性命的去保全陶卜，那他就应该把这份秘密永远埋藏心底，怎么可能会留下再次致陶卜于死地的线索。其次，陶卜早在杀死丁小若时就存了死志，如果壁符里只是记述他杀死丁小若的真相，那也不过是他众多证据中一部分，他大可留着何必毁掉。
我相信壁符内隐藏着更重要的秘密，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陶卜不惜打晕我，在死前都放心不下，不惜代价的要毁掉它？
还有什么是比杀人和自杀更可怕的，他不想让我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我放下铅笔，图案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了。
整幅画大体分成左右两个区域，左边中心是一个缠绕着蛇的立方体，三面分别画着雪花、甲虫和蜂巢，立方体上下左右围着扑克牌里四种不同花色的皇后。空白处是四朵金百合，围满蝴蝶形状的英文字母。右边则是一只蹲在橄榄枝上的猫头鹰。鹰爪和蛇嘴里都有一个顶端镶着皇冠的六角勋章。
“这是线索还是抽象画？……你百分百还原了？”欧阳接过图纸。
“学雕刻素描写生是硬功夫，这点水平我还是有的。”我把字母还原，誊抄在纸上。
A A A O O O N N N P P EE B L R T
“如果是英文，组合词的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
“应该不是英文，”我指着中间四朵金百合，“这些字母蝴蝶都围着花朵，说明它是关键，这个样式的金百合是法国路易王朝的标志，所以字母应该是法文。蛇和鸟上都有勋章，谜底应该是个人，很可能是路易王朝的军官。”
欧阳点点头，“我给翻译部发个传真，那里懂法文的多。”
我的注意力转移到立方体。单就本体而言这些东西没有任何相关，唯一的联系是……
“雪花是六瓣，甲虫六条腿，蜂窝六个边，立方体六个面，蛇是十二生肖第六位，勋章也是六个角，它们的数量也是六个，这里小乙强调的就是‘六’这个数字本身。”
我在纸上写下了“六”。
接下来只剩四位皇后了，记忆中她们和扑克牌并没有不同之处，唯一奇怪的是她们都只画了一半，像是被拦腰剪断一样。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查出来了，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法文，”欧阳说着把传真递给我。
Napoléon Bonaparte拿破仑……
“这位都死了快二百年了吧……”
等等……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些皇后没有其他寓意。她们指的就是‘半身像’的意思，我抓起图纸。
“拿破仑……六……半身像……这幅画的谜底不是地址，是一本小说的名字，是《拿破仑的六座半身像》！！！，”我说道，“《福尔摩斯探案选》里最经典的情节。”
“他也把东西藏书里了？不可能，我花了三天，把他俩所有的书来回翻了八遍，什么都没有！！”
“不，它不是藏东西的地方，它只是查找方法，真正的保险箱是这个。”我指着那只环绕橄榄枝的猫头鹰。
“希腊神话里，它们都是智慧女神雅典娜的标志。而很巧的是，我做过她的石膏像。”
客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的行动引起我们的注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白布，铺在桌子上，又把新买来的半身像放在白布中间。然后他端起猎枪，猛地往拿破仑像的头顶上放了一枪，于是像立刻变成了碎片。福尔摩斯弯下腰来，急切地察看着这些分散的碎片。不一会儿，他便得意地喊了起来，我看到，他手里高举着一块碎片，碎片上嵌着一颗深色的东西，就象布丁上的葡萄干一样。
他嚷道：“先生们，让我把著名的包格斯黑珍珠介绍给你们吧！”
雷斯垂德和我一下子愣住了。极度的惊叹使我们突然鼓起掌来，好象看戏看到了最精彩的关键部分。福尔摩斯苍白的面孔泛出红晕，他向我们鞠了一躬，就象著名的剧作家在答谢观众的盛情。只是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暂时中断理性的思考，而流露出喜欢受到赞扬的人之常情。朋友的惊奇和赞扬竟然深深地打动了这样一个蔑视世俗的荣誉、性格独特、沉默寡言的人。
——《拿破仑的六座半身像》柯南道尔
——
因为先前陶卜的事，我俩都存了心，407所有的东西都被欧阳拉回车库，大大小小的工艺品堆得满地都是，我一眼认出那座一米高的雅典娜像，完全仿照帕提侬神庙，战盔刻着女妖斯芬克斯和两头飞马神兽，胸甲镂雕女妖美杜莎的头发和眼睛，希腊式长裙垂下漂亮的衣褶，左手盾牌内盘着巨蛇托尼奥斯。右手上则托着背生双翅的胜利女神，唯一不同的是小女神有脑袋，海藻般的卷发披散在肩上。基座则是浮雕，讲述潘多拉诞生的故事。
“你发誓！你给我现在发誓！！！摔了你还重做！！”欧阳抱着雕像，“你真舍得……万一不在里头呢！几千块的东西就这么摔没了……”
“没你说的那么玄乎，摔吧……我答应你我不洗盘子了行吗！案子结了我就重操旧业！！”
欧阳这才一脸肉疼地举起雕像用力砸在地上，石膏像顿时裂成无数块，裙角内侧，包着一串闪闪发光的钥匙，边上卷着字条，写着外省一所小村庄的地址。
“罗忆成是农村人？”
“应该是，他画里有不少乡村风情画。”
当天我们坐火车，去往小乙的老家。远离都市让我有回归自然的喜悦，深秋沿途风景显得荒凉宁静，村庄临近公路，路边堆着新翻的土，清一色都是红砖平房，泥砖矮墙上长满了野草，欧阳看着满地牛粪的泥巴路一脸沮丧。
“这地方……真……真古朴。”
我们一路询问找到了小乙的家，大门用铁链拴着，中间挂着一把黄铜锁。我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是地地道道的北方农家大院，正南三间砖瓦房，边上是草料棚和农村沤肥的大坑。院子开辟出大大小小的田格，只是杂草丛生。地上用碎砖块和石子铺了一条路，只是许久没有打理，缝隙间长满了蒿草。
我和欧阳在齐膝的杂草里艰难开路，菜畦里除了家常蔬菜的野苗，还有零星掺着一些中草药。我和陶卜打开所有屋门，三间正屋，一间药房，一间仓库，最中间是居室，看着很久都没人住，积出厚厚一层灰。正屋桌子上很显眼的摆着黑色的大纸盒子，顶上盖着一张工笔素描，和我那天在墙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盒子边摆放着九岁男孩的照片，面庞轮廓和小乙九分相似，只是供着烛台和香炉，显然是遗像。相框上落满灰尘，照片本身也发黄变色，显然存放了很久。我想起小乙确实有个弟弟，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盒子满满的堆着红黑相间的拼图碎片，至少五千多块。我翻了几下，里面除了拼图再无其他。我和欧阳随即又里里外外搜寻一遍，再没发现其他特殊的东西。只是在搜寻院子的时候，意外在后院杂草丛发现一处坟茔，用青石简单立了个小石桩。
“农村的规矩，孩子未满十岁不能下葬，只能火化了撒河里，他们应该是偷偷埋在这儿的。”欧阳岔着腰，“你的舍友真是……弯弯绕绕麻烦死了。”
大费周折的赶过来，这么离开未免太过草率，况且还有很多事没有问清楚。我们决定晚上就睡在小乙家里，对外宣称是小乙的朋友。套情报是欧阳专职工作，他在外面调查的时候，我简单清理了屋子，烧热火炕。傍晚欧阳回来。
“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欧阳从包里拿出干粮，“他的姥爷是这里的村医，八年前搬过来的，但身边只有罗忆成一个。照片里那个是他双胞胎弟弟，九岁那年出车祸死了。姥爷去世后，他上了高中就再没回来，村里根本不知道他死了的事。”他喝了一口水，“但他姥爷的医术真的很不错。十里八乡都很出名。”
“那是肯定的。”我说着拿出从药房找到的医书和主任医师的证件。
欧阳一口水喷出老远。
“我的天！”他一把夺过证书，“医学院硕士！他姥爷居然是医学院硕士！这可是一级专家的资历！！”他来回翻阅，“那个年代的硕士都是金条货，放市医院那妥妥都是主治大夫……可他居然做了十年的村医……”
“人各有志，”我喃喃地说，“也许老爷子就喜欢在村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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