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给师父开场的成了三哥孔云龙，可给师父压轴他还是不成。说相声他还气场不足，唱小曲儿他又拿不出手。师父的徒弟也不少，大的那几个拜师到现在也没几个年头，想上台还早着。给师父压轴成了个难活儿，人人都想上去争这个活儿，可都得量量自己够不够格。

　　师娘连着给压了几场之后不干了，她白天忙着安排剧院管理上的事，出差也是常有的，总不能每次都打个飞的就为了压轴的一场活儿，何况状态不好的时候她也压不住大轴。

　　“让翘翘上。”王老师跟郭老师建议着。

　　程云璧是他俩看着长起来的，小姑娘刚开始抽条儿长个，模样也逐渐褪去稚嫩，变得清秀可人。她的嗓音清亮，唱戏也好小曲儿也好，都是挑不出毛病的。

　　之前压轴的小辫儿学艺早，程翘也不差。张云雷是从九岁开始学曲艺，程翘十岁之前就没出过戏园子。正是十岁没了生父，由她的小叔叔托付给了郭老师一家子。她的戏是郭老师一句一句给教的，大鼓书也能唱几十段，郭老师总觉得孩子还小不让上台，他可忘了她也就比小辫儿小一岁。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罢了。郭老师想过把人送进戏园子，唱戏的总有口饭吃，比说相声稳定。可既舍不得闺女，又不能负了程颐的心意，再加上起了名占了字，她就是他的徒弟了，是个臭说相声的了。

　　郭老师也算同意了，可还是不能放心。从前是小辫儿给他压轴，刚开始的时候德云社刚起步，每场演出观众没现在多，小辫儿压得住。现在程云璧一上来最少也是两百人往上的场，不怯太难了。

　　“你再跟两回，这几天辛苦你多跟着跑了。翘翘那边儿我去跟她说说，让他在小园子先演一场，行的话就让她上。”

　　半大的孩子上台来先压轴，这可没有过。

　　王老师这边应下了，转出书房去找程云璧。

　　她正在院儿里练着，今天周末，院里稀有的几个学生都没在家呢。程云璧起了个大早，今天又没见着张云雷她就抓了烧云饼来陪她。

　　“师娘。”烧饼先看见人了先问了好，师娘给打手势让人把程云璧叫过来，院里还有其他师兄弟，王老师不想惊动别人。

　　虽然德云社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可现在还没那么其乐融融呢。

　　王老师告诉了她去书房找师父，这又匆匆忙忙去剧场安排事情了。

　　“师父。”程云璧快傻了。一进书房师父也没废话，直接告诉她，让她准备准备晚上跟着他去小园子演一场。

　　“你不乐意？”

　　“我乐意！”她只是没想到。

　　“你不怕？”

　　“不怕！”倒是小，有一股不怕虎的劲儿。

　　郭老师稍微放了心。

　　“没事儿的，这把师父领着你呢，你在台上只管使自己的能耐，师父知道你，能说也能唱。记住了唱好最好唱坏了也别怕，什么都有师父呢。”师父的话砸进程云璧心里，她突然平静了下来。

　　“好。”声音稳，不像十二岁的小丫头。

　　一下午，郭老师特意挤出时间，给程云璧磨活儿。第一遍下来时程云璧说的地方还有些欠缺，可唱的是一点儿毛病没有。等第二遍第三遍走下来，这场活儿是十拿九稳了。

　　郭老师真觉得这闺女是块宝啊。

　　事出突然，程云璧的大褂来不及做。郭老师去了大林和张云雷那屋，逮着了张云雷，让人给找件新大褂，他俩年纪差不多，身高也相似。

　　程云璧看的真切，辫儿哥看着更难受了。

　　下午五点程云璧该走了，临走把自己的小马尾辫拆开去找张云雷，像小时候一样拿着木梳让哥哥给梳辫子。

　　“辫儿哥...”程云璧本来想让张云雷看自己第一次登台，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登台是在这节骨眼儿上。

　　“小雀儿晚上好好演，哥在下场门等你。”张云雷手上稳。丫头的头发从来不经别人手，都是他给梳。小雀儿的头发不算长，散下来勉强及肩，平时就梳一个小尾巴。

　　今天不一样，今天小雀儿就要登台演出了。张云雷给编了辫子，自己同款的，系了一条蓝色发带。

　　“哥，我早就想了，我想我第一次上台最好和辫儿哥一起上，我俩一起唱《白蛇传》或者《锁麟囊》。可我不争气，师父现在才让我上台...”

　　“不晚呢，等等辫儿哥，等哥好了肯定跟你一起演一回。”张云雷梳着梳着，仿佛自己的心结也梳开了。静下来心来，宽慰着自己的小师妹。

　　“我跟师父说不怕，可我还是怕...”在张云雷这儿程云璧还是现了原形。

　　“怕什么？师父在一边儿呢，我也在下场门等你。我俩都在呢，没什么好怕的。”

　　都在呢都在呢都在呢师父和辫儿哥都在呢别慌别慌别慌...在上场门候着的程云璧内心慌得一批。

　　报幕的喊了名字，程云璧跟在师父后头上去了。站到台上先鞠一躬，直起腰来师父就开始说话。

　　“刚才是谁谁谁和谁谁谁，俩人说的，咳，一般吧...”

　　台下观众笑。

　　程云璧在上面看着观众们，她看到了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儿，他还没到能听懂相声的年纪，可就是开心起来了，跟着一起笑呢。

　　她突然定下了心神，如排练时一样，从容地给师父量活儿。

　　郭老师放心了，孩子没怯，这场就算成了。

　　程云璧天生就是说相声的材料，她小个儿不大，站在郭老师旁边却不至于完全被掩盖了光彩。俩人你来我往的逗趣儿，小包袱不断，小剧场里笑声连连。

　　本来这场的活儿重在唱上，可说的部分也足够出彩。

　　“丫头，给大伙儿唱个《白蛇传》吧好吗？”

　　“好，今儿唱《白蛇传》...”

　　台上的小角儿一开口，观众无一不叫好，郭老师侧身看着她，小角儿穿的蓝色大褂，站的绷直，一抬手就是名角儿的范儿。

　　张云雷本来在下场门听着。听到一半儿，三哥来找人，告诉他给找好了车，还排了个徒弟让把人送回天津。

　　“师娘不放心你自己走。”

　　张云雷点点头。又去侧幕看了一眼台上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