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师娘...”王惠给郭老师泡了一壶热茶正要送去，程云璧探头探脑的看过来，一下子被捉住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怎么了翘翘？”

　　“我师父在吗？”郭老师忙，程云璧怕去书房找人扑个空不说，郭老师还要生气的——他不太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

　　“在呢，你正好去把茶送过去好不好？人就在书房。”

　　“成！”师父在就好说了。

　　“师父...”程云璧端着一个盘子上头坐着一个小紫砂壶。她小心地把盘子搭在窗口，腾出一只手轻轻打了门，唤师父。

　　郭老师正读书呢，手边儿放了一只空茶杯。

　　“翘翘来了，快上这儿来。”郭老师看着小小的人儿还端着茶，忙招呼她到近前来。

　　“我正渴着呢，你就来了啊。”郭老师对她总是很包容，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瓜儿，看着漂亮的小脸儿带着笑，心里舒坦极了。

　　闺女比臭小子们强多了。

　　程云璧甜甜一笑，讨好地给倒上了茶。茶香四溢，弥漫在小书房里。

　　“有什么事儿啊？”郭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丫头有话要说。

　　“师父，我这不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嘛，再有一多月就是毕业典礼，到时候还有晚会要演出的，家长们都可以去呢！您来不来？”

　　程云璧看着郭老师的脸色，但凡他有一点儿为难的样子她就立马换话题。

　　“哪一天定了吗？”小姑娘摇头，“哦，那要是那天我有时间一定去。”桃儿答应的很快，心里还是有点儿对不起丫头，他太忙了，丫头在这儿的三年来他也没陪过多长时间，可他知道，在这小院儿里，甚至在这北京城里，这姑娘最信任的人是他，他和王惠都知道也就更打心眼儿里疼爱她。

　　“师父，毕业晚会，老师让我上台唱一段儿呢，我说不行，我得听我师父的，师父让我上台我才能上。”程云璧顺势把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儿”说出来了。

　　“哈哈哈”小丫头机灵，嘴也甜，郭老师听着她说话，又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转着，长睫毛也跟着眨眼扇着，觉得有趣极了。

　　他假装难为的样子“诶鸭，你这连庙会的小台子都没上过的小角儿能行吗？家长都去那人可多啊，规模是不是比小园子都大呀？你要唱好了是最好的，要唱不好可就砸了德云社的招牌了...”

　　“师父我行的！我就上去唱一段儿《锁麟囊》，就是我上次生病发烧时都嘟囔着的那段儿，烧饼哥说我人都烧蒙了，唱词儿楞一点儿没忘，除了声音哑了点儿...”

　　“你不怯场？那么多人呢，家长老师你的同学，还有你不认识学生，你都不怕吗？”

　　“不怕！我要叫他们都看我，看看德云社的角儿是怎样的起范儿！”

　　“好！好孩子，是我的闺女。”郭老师欣慰。

　　“那你明天起跟着你岳哥，去跑几个台子，再看看别人儿的活，看看他们上台的样子。兴许过两天叫你先上一回台，也好叫我瞧瞧我们家小角儿的范儿。”

　　程云璧倒不好意思了，嘿嘿地笑了两声。

　　事儿都谈完了，按理说程云璧应该走了，去找岳云鹏说说这两天的行程也好，去练两遍《锁麟囊》也好，总是不该杵在这里的。

　　“还有事儿啊？”郭老师喝了口茶，茶水这会儿温度正好。

　　“师父...辫儿哥怎么了？”她看他不对劲两三天了，实在担心得很。辫儿哥也没磕着没碰着，没伤风没受冻——她都去问郭麒麟张云雷晚上踹没踹被子了。

　　“翘翘啊，小辫儿没什么事儿，你替我盯着点儿，他要是有什么不对了马上来告诉我或者你惠姨...”郭老师没想告诉他们小辫儿要倒仓了的事儿，一来没什么用徒增烦恼，二来也怕小辫儿受不了别人拿别的眼神儿看他。

　　孩子容易急，骨子里有一股冲劲儿，就怕他一时想不开。要是倒仓不成，嗓子坏了也就坏了，人可别再坏了。

　　“师父，您瞒着他们行可您瞒不住我，我天天跟在辫儿哥后头，他上台我就在下场门等着，他练功我就跟在旁边儿嘟囔着，他说话我都仔细听着呢。辫儿哥这几天嗓子不好，说话都低八度，吃了整盒的橘红都没用，那天您叫他去书房说话了吧？那以后辫儿哥话都少说了。师父您憋瞒着我，我这人好瞎猜都要急死了...”

　　小丫头心思细，这要换了郭麒麟，估计还以为他老舅感冒了——人家问他晚上张云雷是不是踹被子了，他挠着脑袋半天没个下音儿。

　　“哎，什么都瞒不过你。”郭老师拍拍她的脑袋。

　　“翘翘啊，你知道倒仓吗？”

　　程云璧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

　　倒仓她知道，小时候她跟着爸爸，她在戏园子后台长起来的。后台有过练童子功的男孩儿，倒仓之前是嗓子个儿顶个儿的清亮，调门儿挑房梁的人，倒仓之后调门儿是低了，嗓子也哑了些，可程云璧觉着听了更有味儿。爸爸说了什么叫倒仓，他说那个小哥哥是倒仓失败了。

　　郭老师是难得的倒仓成功的选手，他现在的调门儿也能挑房盖。

　　倒仓意味着不能唱了，得养着嗓子，平时吃东西也要顾虑着。程云璧看过张云雷在台上的样子，他在台上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难过。

　　程云璧来德云社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儿。

　　虽然前边儿有个烧饼，但他打小儿就不会唱，倒仓什么的也没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