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雅琳·柯斯米斯基不擅长绘画,也缺乏写作的才能,但她依旧拥有一个想成为著名音乐家的梦想。她时常在他跟前提及,也为此付诸努力:他们在落地窗前的琴房内合奏,任思绪漂流过拉芒什海峡彼岸的坟冢。
黑白琴键的升降,尼龙四弦的颤动,郁金花香四溢越出围墙,穿过马路,穿过旷野,穿过远山四季常绿的阔叶,最后直抵现实撞碎他的灵魂,散落岛屿。
听到淅沥的动静,杰克从震悚中惊醒,手肘撞到坚硬的树干才发觉自己并非在离心下坠。尚存余悸地睁开眼,密麻的银丝落满脚跟的草地,他这才方知刚刚的声响,是来自新一轮的雨。
它不冷,但温暖也更容易使希望腐烂。
他舒缓过来,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后躺回树干,延续自己不一定会获赦的缅怀。
可后来,等他拖起行李箱去往浪漫之都的站台,她在车站哭到列车远去,他就没再听她提起过想成为小提琴家这回事。
他怀着年轻人特有的激情与理想主义,去播撒艺术天赋的花种。被安排寄宿在德拉索恩斯家族的宅邸,去跻身上流社会,接受惠斯勒为培育完美继承人而几近疯魔的计划……他所做的看似肤浅,实则朴素,只求有将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带他这世上唯一的家人重游故土,再建家园。
届时,他会把她从阿姆斯特丹接到身边抚养,一步一步引领她实现童年许下的若干愿望。
他并不是个擅长表达情感的人,或者说,早在亲眼目睹父母惨死后,他就学会如何封闭心灵。他从未忘记复仇的计划,于是想保守这个秘密到他飞黄腾达之时,再整合利用多方人脉和资源,势必把畏罪潜逃的犯人绳之以法。(这也是他拼命往上攀爬的另一原因。)
事到如今,包括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在内,他跟形形色色的人相处交易,在这些日积月累结识的诸多朋友里,都尚未有人能走进他的心。在每次凛冬季节的阴雨里,他都会弄丢一半钥匙。直到这把枷锁彻底无法打开,永远地埋葬两万里海底以下,他才幡然顿悟:
自己竟如此孤独。
但他不在乎,将死之人没必要刻意渲染凋亡的人生。
因此,他还是没找到没有办法,向最亲近的人吐露自己平步青云的志向,更不愿承诺成为空头支票,害得希冀落寞。他只想等到一切都胜券在握,等到他能感受到自己正抓住命运丝线时,甚至是到牵起她的手走向飞往巴黎大学的节点……再朝她娓娓讲述自己这三年来所付出的努力,并笑着要求她,去拿他的法郎买束郁金香来留念。
可能连当时的他也忘了,在总会因生理因素而脆弱敏感的儿童的内心世界中,其实他并没有充当合格的家人,发挥任何的开导劝解的作用,去试图缓解妹妹莫须有的无法逾越的心灵阻碍。就像艾玛·爱德华兹所说,他享誉盛名却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为达到这些目的,他几乎要用尽所有手段,把时间全花费在常见雾雨的画室,甚至是着魔般废寝忘食地训练。完成惠斯勒的指标任务之余,还会开发全新的构图与方法,再者就去与各大人物打交道。